69. 子規渡(十九) 她現在或許有一點明白……(2 / 2)

“虛空裂縫數目變多,對你們四方盟並不全是好處。”祝靈犀扶著不斷震動的桌角,額角的流海微微晃動,她冷靜地說,“當虛空裂縫數量增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對銀脊艦船的規格要求極大,造價將會變成天文數字,普通修士再也負擔不起船票,航行的需求降低,界域之間航行將會變成富裕修士的特權。”

也許提高船票的價格也能賺到相同的錢,但四方盟並不是隻做銀脊艦船的生意——

“你們不要和其他四域的修士做買賣了嗎?”祝靈犀反問。

銀脊艦船的生意再好,能吃上這碗飯的人就這麼多,彆人尚且不提,富泱這種業務繁多,到處找客戶的修士,在五域之間不相通之後,受到的打擊最大。

富泱自己就是她所說的被影響最大的那類人,卻沒一點惱意,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你說的在理,再對也沒有了。”

祝靈犀看著他平靜的笑容,說不下去了:富泱當然能看明白這背後的利弊,但看明白了就有用嗎?

他們還太弱小,也太無能為力,又恰恰好從什麼都不懂的稚童長大,看清這世間南來北往的熙熙攘攘,背後全是追名逐利。

但看明白了,又能怎麼樣呢?

“祝大師,”從碧峽的比試後,富泱總叫她“祝大師”,有時輕快玩笑,有時真心隨性,這回叫得很平和,像是故意用玩笑來衝淡他太過嚴肅的話語,“你們上清宗的經義不信,但我們望舒域的修士都知道:這世上最難銷磨的,唯有利益和欲望。”

祝靈犀擰著眉頭,既明白也不明白。

這和她平生所學背道而馳,上清宗修士用儘一生,隻為清修苦守,放下三千妄念。

“倘若一時做不到,就用十年、百年、一世去踐行它,改變它。”她句句認真地說,“你我不會永遠弱小的,總有一天,伸手也能撬動人間。”

富泱很短暫地笑了一下。

他搖搖頭,沒有接話,轉過頭,朝正扒著狹小窗台看個不停的申少揚吆喝一聲,“申老板,看什麼呢?”

申少揚沒回頭,隻有懵然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那隻元嬰妖獸好像在保護艦船誒——怎麼又和守船的前輩打起來了?”

船艙裡的三人驀然抬起頭。

*

甲板上,曲硯濃皺著眉,微微傾身,支在欄杆上,向船外晦暗的海天望去。

此處距離玄霖域很近,論理說青穹屏障也能提供一定的庇護,這裡應當能比先前的路途更安寧太平,沒道理遇見地級以上的虛空裂縫。

至少,在距離山海域同等距離的海域上,不會出現這種程度的裂縫。

除非……

她合攏十指,輕輕撥弄那枚漆黑的戒指,感受著戒指邊緣一陣一陣的灼燙,倏忽想起幾個月前,她從不凍海上垂釣歸來的那一天,衛芳衡對她說,夏枕玉來過知妄宮。

夏枕玉說,近年來五域地脈浮動,山河必有大動蕩,恐怕有災禍將起。

當時她就想不通,夏枕玉一年到頭莊周夢蝶,不知究竟能有幾日醒,到底是怎麼看出山海動蕩、災禍將起的?

除非,夏枕玉不需要看。

青穹屏障是曲硯濃親手所設,由三個化神修士一起維持,千年來不曾凋敗殘破,維護了五域安定。倘若其中有任何一人收了手,又或者力不從心,便會令青穹屏障逐漸殘破,效力大減。

夏枕玉確實不需要花費時間去觀察這五域一點一滴的變化,也不用從山河湖海的動向裡分析五域的未來。

她隻需要看著自己。

曲硯濃低下頭,神色複雜地望著手中的戒指。

夏枕玉看到了自己的下墜,她呢?

總有一日,永不墜落的太陽,也會沉入幽邃深海,帶著這殘破的世界在毀滅裡沉眠。

這支離破碎的破包袱,修修補補拚拚湊湊,卻終要走到分崩離析。

她現在或許有一點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遠處的喧囂裡,娃娃臉少女清脆的聲音穿過雷鳴和潮水,焦切地大喊:“長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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