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耦合丹還有這樣的效用。”她若有所思,置身事外,“也難怪,這批耦合丹是由這隻妖獸的母親血肉做成的,產生這樣的聯係也不稀奇。”
耦合丹所建立的冥冥聯係不止守船修士能察覺到,作為被借力的對象,妖獸的感受反倒更清晰,它近乎發狂地攻擊守船修士和銀脊艦船,似乎也明白殺死麵前的修士,它就能擺脫這種不自然的虛弱。
守船修士在短暫的驚愕之下,反倒比妖獸更快接受現實,不但不再攻擊妖獸,反倒處處避開鋒芒,當妖獸在虛空裂縫的侵蝕下受了傷,甚至還會反過來稍稍回護它一把。
這種回護和規避並沒有讓妖獸領情,反倒更加激怒了妖獸,讓它越發瘋狂地攻擊艦船。
“長亭,回來——”
在動蕩的潮聲裡,少女清脆的呼喊仿若利箭,穿透重浪層雲。
曲硯濃驀然朝聲音的來處望去。
娃娃臉少女一身鵝黃,鮮豔明麗,如這漫漫黑夜裡驟然裂雲的一道天光。
“長亭,回來!”少女語氣嚴肅焦切,聲聲沉凝。
說來也很奇怪,明明少女的聲音不大,也沒帶多少磅礴的靈力,然而這短短的幾個字卻在嘈雜的喧囂聲裡格外清晰,就連躲在船艙裡的船客也聽得明明白白。
發了狂的妖獸也情不自禁般回過頭,朝少女的方向遙遙地望了一眼,巨大冰冷的豎瞳裝滿了那道窈窕嬌小的身影。
滄海夜白,暗海狂瀾。
一道纖細嬌小,一道龐大冰冷,幽晦的南溟海水是沉默的天塹,兩道身影遙遙對視,萬千喧囂也成了寂靜,一瞬亙古。
曲硯濃忽然覺得這一幕莫名的眼熟。
就好像很多年前她也曾見過。
在短暫的對峙後,妖獸慢慢垂下頭,沉入深海之中,不再看向娃娃臉少女,隻剩下激烈的攻擊,雷霆般攻向艦船。
“長亭!”少女加重了語氣,隱約帶著嚴厲。
近處的海水微微地顫動,在搖撼的風浪裡一點也不起眼。
少女像是愣住了。
她由衷地不解,困惑寫在臉上,猛地追出甲板,幾乎要撲出欄杆,又被守船修士用靈力扯了一把,向後退了兩步。
守船修士沒好氣地怒吼著“不要命了”,她卻充耳不聞,隻是撲在欄杆邊,定定地喊,“長亭!”
洶湧的白浪從頭拍下,猛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將她澆了個透,渾身濕漉漉地扒著欄杆,分外狼狽可憐,隻有她自己渾然不覺,一聲又一聲叫“長亭”。
守船修士暗暗道一聲“晦氣”,操縱著銀脊艦船,險而又險地繞過一片裂縫,終於騰出一點精力,驀然給海水下的妖獸一鞭!
妖獸一聲痛楚的嘶鳴,仍然未曾浮出水麵,隻有濃烈的血紅色從海水裡慢慢漾了出來,將一片暗沉的海域都染紅。
“長亭?”少女憂慮到極致,驟然撐著欄杆大喊起來,聲嘶力竭,“不許攻擊艦船——我怎麼和你說的?你回來!”
可無論她究竟怎麼用儘全力地呼喚,沉黯的海水下隻有深沉的血色不斷浮現,卻再也沒有浮出水麵的身影。
曲硯濃想起來了。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
在磅礴而遙遠的記憶裡,她親身見證過一場一模一樣的場景,相似的處境,相似的角色,唯一變化了的,隻有時間。
她緩緩開口,聲音如利刃,劃破長夜——
“你再好好看一眼,你眼前的這隻妖獸,真的是你要找的長亭嗎?”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在少女的耳邊恰似一聲驚雷。
她猛然回過神,呆呆地望著平靜的海麵,眼神從清澈慢慢變為清明,恍然初醒。
守船修士恰恰穿過兩條空間裂縫,甩開那隻妖獸,徑直向前,那分明堅硬的軀殼也好似紙糊的一般,裂開傷口,汙血不斷湧出。
銀脊艦船身上的暗銀色光芒不斷變換,從船頭到船尾仿佛點燃起一條長長的銀色玉帶,帶著艦船急速高飛,轉眼就要離開裂縫地帶。
而那隻無人在意攻擊艦船的妖獸閃躲不及,眼看就將永遠地留在了虛空裂縫之間。
隻有少女愣怔地望著被血染紅的海麵,不知為何回過頭望了曲硯濃的方向一眼。
下一瞬,她縱身一躍,在守船修士的怒吼裡,追著那漸漸連成一片的虛空裂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