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子規渡(二三) “衛朝榮在我的心裡獨……(2 / 2)

恰在此時,萬裡之遙的冥淵下,幽風驟然吹動,拂過荒塚的每一寸角落,也如晚夜涼風一般,從靈識戒中悠悠地吹來,一道幽邃森冷的輕風在曲硯濃周身環繞。

雜亂混沌的氣息在風裡糾纏。

以曲硯濃的感知,瞬時便覺察到這輕風裡蕪雜的魔氣,如澎湃的浪潮,即使重重阻隔、極儘壓抑,也穿越山海將她環繞。

幽風裡的魔氣像是無形的觸手,扭曲著攀附在她的身側,一刻不息地向她靠攏,緊緊地將她環抱,不容掙脫。

曲硯濃訝然。

這不像是衛朝榮的性格。

靈識戒裡,幽黑的觸手悄然爬上曲硯濃的手背,堅硬的尖端輕輕在她手背上敲了兩下,俶爾寫就一句簡短的疑問:

“你認得他?”

也沒說名字,也沒說究竟是指哪個,簡簡單單一個“他”,好似不明白指代的是哪個人就不該了一般。

她和徐箜懷攏共沒有說過幾個字,他已看出他們相識。

曲硯濃望著那飛速顫動的觸手,眨眨眼,沒說話。

短短四個字,她竟看出兩三種意味。

她可說不清,衛朝榮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誰啊?”她問。

冥淵下,虛妄幽晦的身影也如跳動的燭火,在幽風裡微微扭曲。

每一次扭曲,平靜的空間便一寸寸地碎裂,如同上好的琉璃受不住利器的敲擊,發出令人背脊生寒的哢噠聲響。

已凝實森冷的魔元軀體仿佛無敵深淵,鯨吞虹吸,將這破碎的空間儘數吞噬。

衛朝榮一步不動地佇立。

他在乾坤塚裡待不了太久了。

乾坤塚也是這方天地一隅,他的存在同樣會令乾坤塚趨向崩毀,這方荒塚曾悄無聲息地容納他沉寂了千年,卻抵不過他心間貪妄一生。

倘若有朝一日,他欲念深重,貪妄無邊,玄金索徒然束縛,而乾坤塚卻崩毀淪陷,他又何去何從?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他回答她,“你隻是永遠裝作不知道。”

曲硯濃微怔。

她倏然垂眸無聲,像很多年前那樣沉默,以應對她驟然的不知所措。

重逢後他太回避躲閃,總是走走停停,明明一步之遙,卻進進退退,遠隔重山,以至於她也忘了,衛朝榮其實並不優柔寡斷。

他總是一往無前,奔赴山海,沒有任何阻礙能擋住他的腳步。

目標在前,他從不轉身。

“曲硯濃,”幽黑的觸手在她掌心一筆一劃,“你不要裝傻。”

她一貫最擅長裝傻。

爾虞我詐她眼也不眨,逢場作戲她鬼靈精怪,可旁人捧出一顆心送到她的麵前,她又忽然變得駑鈍起來,總是裝作聽不懂,顧左右而言他,用一切話題來岔開當下。

再沒有旁人比她更懂得撥開一段真心。

曲硯濃語塞。

她總有萬般伎倆,即使被人看明白,她也用得輕車熟路、理直氣壯,可對方是衛朝榮,她又有點不忍心敷衍他。

總是,舍不得。

“我那時就是很好奇,如果衛朝榮一直待在上清宗,從來沒有假扮魔修潛入魔域,從小聽上清宗的典籍經義,會長成什麼樣子。”她避開稱呼,隻說名字,他明明想和她相認,卻不承認自己是衛朝榮,她隱約猜到端倪。

衛朝榮寂然。

“所以,你是覺得他很像……那個人?”他問,觸手上透露出的魔氣森森的,並不讓人心寒生畏,隻是透著一股深不見底的克製,像是把七情六欲全都壓在心底,“你覺得他就是衛朝榮沒前往魔域的樣子。”

曲硯濃啞然。

他如果非要這麼說的話,她也沒有辦法。

“他像嗎?”他偏執迷不悟。

曲硯濃輕輕歎了口氣。

“不像,沒有人像衛朝榮。”她語氣輕柔,難得溫存,恰如春風,“衛朝榮在我的心裡獨一無二。”

望不見的萬裡之遙,冥淵重重疊疊地泛起白浪,把前浪淹沒得不見蹤跡。

明知她又在花言巧語,可他微微勾起唇角,止不住地微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