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渡的北麵有一方清湖, 與江河湖海相連,被兩麵青山夾在中間,十分空曠靜謐。
數百隻丹頂白羽黑翅的仙鶴, 纖長的脖子傲慢地伸著,偶爾交頸,慢悠悠地繞著湖岸漫步, 不屑於朝對岸大呼小叫的人類修士投以一瞥。
“什麼?訾議會還沒開始,你們就已經拿到借取寶物的符令?還直接用掉了?”
湖岸對麵,一個英氣勃發的青年女修在震驚中失聲。
她一身上清宗弟子標準的玄黃道袍, 偏偏不倫不類地束著腰帶,纏得緊緊的, 勾勒出勁爽腰身,和纖瘦搭不上一點邊, 充滿了毫不臃腫的力量感。
一支做工粗糙的笛管掛上紅繩纏在她的腰帶上, 隨著她行動一晃一晃, 像是隨時都要掉落。
申少揚分外真誠地看著對方:“難道不可以嗎?”
英氣女修張張嘴,又閉上嘴。
“祝師妹, 你的這個朋友……性子很妙啊。”她語氣更妙, 哈哈地一笑,向祝靈犀打招呼, “祝師妹, 好久不見,聽說你前些日子去山海域參加閬風之會了, 怎麼樣,還挺好玩的吧?”
祝靈犀微微抿起唇。
“英師姐,好久不見。”與英氣女修的親切隨意不同,她神情還是繃得很緊, 正色肅容,一板一眼地回應,“確實在閬風之會認識了一些天賦驚人的道友,長了不少見識。可惜本事不濟,沒能效師姐英姿,隻勉強拿了青鵠令。”
要不是申少揚已經認識祝靈犀,知道她這個人性子很板正,不是那種輕浮張狂的人,他真的會以為她是在故意膈應人——“勉強”拿了青鵠令,聽聽,這是好人說得出的話嗎?
照這麼說,那些闖進前十六、前八的應賽者們,就全都連勉強都勉強不來啦?
非得是頭名才不勉強啊?
申少揚想到這裡,挺起胸膛:真沒辦法,這個半點不勉強的頭名就是他呀!
“拿到青鵠令還叫本事不濟啊?”英師姐一點也不委婉,直接笑出聲,“祝師妹,你要是說給彆人聽,人家還以為你是在瞧不起人呢。”
申少揚連連點頭,英師姐說得一點沒錯。
點著點著,他又一頓——英師姐說的是“彆人”,瞧著也不像是和祝靈犀熟到彼此可以暢所欲言不怕誤解的地步。
“沒沒沒,英姐,我作證,我們在場三個人,沒人有意見。”富泱擺擺手,語氣輕快,自然而然地插入祝靈犀兩人的對話,“參加比試是各憑本事,拿到頭名是真有本事,那咱們這種沒能拿到頭名的,隻能是不夠本事了唄。”
英師姐不認識富泱,驟然被他叫了一聲“英姐”有些訝然,但很快又不以為意,伸出手來點了點,笑斥,“一邊去!合著你們是想合起夥來把我架在火上烤是不是?”
戚楓擠在最後麵,被英師姐的指尖點到,居然也紅著臉開口,一副想要搭話但又不敢,趕鴨子硬上架的樣子,“英婸……師姐,我們都沒意見的。”
他說著說著,臉越來越紅,很心虛,其實他和英婸八竿子打不著,上清宗和滄海閣又不是同宗,隻有在雙方有世交的時候,才會攀親帶故地叫師姐。他叫英婸師姐,其實是自說自話了,也不知道其他人聽了,會不會笑話他。
申少揚詫異極了。
富泱本來就是個廣交朋友的性子,和英師姐搭話也很正常,但戚楓又是怎麼回事?往常最怕和人打交道的人,居然有一天主動開口和陌生人說話了?沒說兩句,還紅了臉。
難不成戚楓偷偷仰慕這位英師姐?
“你們都認識嗎?”他呆呆地左看看、右看看,感覺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跟不上同伴們的節奏了——怎麼就他沒法像他們一樣自然地叫出“英師姐”呢?他們互相難道都認識的嗎?
富泱殷勤地給他介紹,“這位是上一屆閬風之會選出的閬風使,上清宗金丹修士中的翹楚,五域四溟都佩服的英婸英師姐。”
申少揚微微一呆:又一個閬風使?
“誇張了、誇張了。”英婸連連搖頭,“我那一屆良莠不齊,沒多少高手參加,沒趕上好時候,這才讓我僥幸奪了魁,要是把當年的我塞進你們這一屆閬風之會,還不知道能不能掙到一塊青鵠令呢。”
“彆的不說,我現在其實就很羨慕這位申道友,雖說我也僥幸當了閬風使,但沒有仙君的欽點,這閬風使就是不如申道友的那個來得更有價值。”英婸歎氣,“又聽說仙君親自現身在閬風之會上,承諾要帶所有拿到青鵠令的修士出去遊曆——祝師妹,我還以為你們現在應該已經上路了呢。”
申少揚默默:這就是所謂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明明方才英婸還在笑祝靈犀說話容易得罪人,卻沒想到這事居然還能推到他的身上。
不得不說,英婸和祝靈犀的口頭功夫都一樣,平平常常說著話都能把無關人士氣的七竅生煙。
“話說到這兒,我也很好奇,申少揚、富泱和戚楓我都在閬風之會的賽事玉簡裡見過了。”英婸說著,很禮貌地看向祝靈犀,眼神卻凝定了,“但——祝師妹,你後麵那位氣度不凡的道友,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
曲硯濃就站在祝靈犀身後。
她並不是在意尊卑次序的人,從來沒堅持過所謂“上位者就要站在最前麵”這種事,就這樣像個沉默的跟班一樣跟在祝靈犀後頭,直到英婸忽然把目光投向她。
原來這就是上一屆閬風之會的頭名。
閬風之會的最初籌辦者、千年來依然被世人冠以閬風之會真正的主宰者之名的傳奇修士懶洋洋地點頭:“你好,我叫檀瀲,和戚楓家裡是世交。”
知道曲硯濃身份的四個小修士一起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