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明鏡台(十六) “我欠你的月華珠。”……(2 / 2)

當頭而下,聲勢攝魄,幾乎叫人心驚膽戰。

那個魔修敢在魚龍混雜的人群中主動挑頭,又敢直言逼她交出月華珠,本身實力自然也不容小覷,誰料被她這麼勢如雷霆地一擊,竟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一擊斃命,死得何其乾脆。

等到那人的屍體慢慢倒地,發出“砰”一聲巨響,所有人才如夢初醒,瞠目結舌地瞪著曲硯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群狼環伺,狀態萎靡,她不僅沒有一點退讓,居然還敢如此囂張,直接出手要了一人的命?

她難道就不怕大家一哄而上,一人一擊,叫她屍骨無存嗎?

在震驚之後,才是後知後覺:她居然當著大家的麵,直接把月華珠給毀掉了!

月華珠那樣珍貴的寶物,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一枚,她當真是一點也不帶猶豫,敗家子一樣反手毀掉了!魔修們倒寧願她是寧死不交月華珠,左不過就是刀光血影裡各憑本事,可她怎麼就直接毀掉了——她不是還有餘力,反手就能殺人嗎?

她毀月華珠乾什麼呀!

曲硯濃麵不改色,對麵一乾魔修倒是勃然色變,心疼得臉都扭曲了,目眥欲裂,瞪著曲硯濃的樣子,仿佛她毀掉的是自己的寶物。

偏偏這人毫無敗家子的自覺,輕描淡寫地一笑,“什麼阿貓阿狗,也來搶我的東西。”

她身上沒什麼戾氣,但結合那一言不合便雷霆一擊、奇珍異寶說毀就毀的行徑,遠比疾言厲色冷酷百倍。

哪怕是身處劣勢,生死攸關,她也如此肆無忌憚,仿佛天生不知退讓與權衡,連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更不怕激怒人數眾多的敵人。

一切僅僅隻因一句:“我最討厭彆人威脅我。”

如此的傲慢。

倘若不曾身臨其境,旁人是絕難體會到那一刻站在曲硯濃身側的如坐針氈感,無數道粘膩惡意的目光如有實質,帶著不熄的怒火,仿佛隨時就要一哄而上殺他們泄憤。

可衛朝榮穩穩站在那裡,隻有點想歎氣。

曲硯濃毀了月華珠,看似是一步昏招,實際上恰恰解了他們的困局,對方皆逐利而來,她便把這份利益毀得一乾二淨,對方趁她實力不濟,她便大動乾戈雷霆一擊,震懾四座。

沒了月華珠,又眼看著曲硯濃實力驚人,對方一群烏合之眾,又怎麼還會繼續?

隻要對麵的烏合之眾沒有真的失去理智,這場困局就算是完美破解了——唯獨一點不好,他們兩人辛辛苦苦豁出命換回來的月華珠沒了。

兩月的九死一生,她輕飄飄一捏,全白乾。

懾於曲硯濃雷霆萬鈞擊殺一人的實力,魔修們於萬般憤恨中,終歸還是理智占上風,不情不願地離去。

衛朝榮到這時才語氣平淡地開口:“我記得,你好像把月華珠給了我。”

她想也不想就捏碎月華珠的時候,是否曾有那麼一刻想過,這是他的月華珠?他還貼了不少丹藥給她。

曲硯濃朝他笑得很嫵媚,但那一刻在他眼裡十足無賴,曼聲曼語,漫不經心,“哎呀,以我們之間的情意,難道真要分得那麼清楚嗎?”

衛朝榮冷著臉,垂眸看她,回答得相當無情,“要。”

曲硯濃還是軟綿綿地笑,“可我已經毀了,怎麼辦呢?”

衛朝榮神色冷冷的,仿佛不為所動,“怎麼辦應當是你來想,而不是我來想。”

曲硯濃語氣輕飄飄的,哄小孩似的,“等我再找到了,還你一枚月華珠,這總行了吧?”

衛朝榮不說話。

月華珠本就珍惜,不然也不會令他們九死一生去奪,曲硯濃說要還給他一枚,誰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手?

可曲硯濃什麼也不多說,隻是笑吟吟地盯著他看,一副“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原諒我”的模樣。

衛朝榮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發緊,他沉默了許久,居然真的點頭,應下這不知究竟有沒有機會兌現的承諾。

“好。”他說。

用一枚珍貴無匹的月華珠,換她身處絕境也悍然肆意的傲慢。

道理上來說,他應當很可惜的,可事後無論他怎麼回想,居然都沒有琢磨出一點可惜和後悔。

他如此輕易地接受她的傲慢,如同宿命,連帶著接受她的迂回、接受她逃避麵對愛的行為,接受她從不坦誠,傲慢地掩藏她的心緒。

——這可是個傲慢到深處絕地都要高高抬頭的人,她對他迂回一點、矜持一點,又有什麼奇怪的嗎?

衛朝榮習慣了。

可一千年後,忽然有這麼一天,她悄然敞開了心扉。

哪怕隻是一隅,哪怕隻是一句。

忘川石前,曲硯濃說了一句,又覺無限尷尬,她這人總是這樣,倘若讓她損人,可以變著花樣不重複,但若是要解釋自己的劫難,總好像是在求誰的同情一樣,她渾身難受。

“總之,你彆信戚長羽的瞎猜,我從來不會因為回憶起衛……那個人,而深陷心魔。”她含混地說,“我回憶你……那個人,隻是因為我舍不得忘記。”

這幾句話簡直已經耗儘她全部的力氣,讓她渾身不自在,簡直尷尬得想把忘川石重新蓋住——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從前的情話如山如海,從不見她尷尬,怎麼偏偏現在說兩句就不好意思起來?

她這還什麼都沒說呢!

曲硯濃緊緊板著臉,刻意將那股不自在掩藏在疏淡冷漠的神情下,目光遊弋,不看麵前的忘川石,反倒去看這逼仄閣樓上的其他寶物,胳膊肘碰到櫃子,也不知上麵是怎麼放置的,居然聽見一聲綿長的咕嚕嚕的滾動之聲。

不一會兒,一個圓滾滾的球便滴溜溜地從櫃子裡一路滾到曲硯濃麵前,恰恰在櫃子邊緣落下,跌在曲硯濃的手心裡。

曲硯濃隨手握住了那枚被符陣封印的圓球,目光隨意地一瞥,透過符陣,望見那圓球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居然一怔。

微不可察的月華氣息從符陣下滲透出來,若非她修為高深,神識極度敏銳,隻怕根本察覺不到。

這分明是一枚月華珠。

千百年前的回憶都到心頭,她想也沒想,將那枚月華珠往另一隻手上附著的觸手上送。

“給——”她說,“我欠你的月華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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