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雪頂聽鐘(六) 在她麵前,隻有衛朝榮……(2 / 2)

衛朝榮不回答。

她唇邊泛起很淺的微笑,慢慢地走近了,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靠得很近,“喂,你說話呀,我該叫你什麼好?”

衛朝榮心裡還憋著一口氣,至少這一刻不想搭理她,他為她做出這麼大的決定,如果被仙門得知他為了一個魔修殺了兩個仙修,上清宗多半會將他廢除修為、逐出門牆,而她半個謝字也沒有,居然反過來奚落他。

他早知道曲硯濃是個沒良心的,可還是不高興。

衛朝榮側過身,避開她的手,神色冷凝寒峭,不接她的話茬。

曲硯濃笑了起來。

“生氣了?”她輕飄飄地問,一點聽不出誠意,“怎麼這麼容易生氣啊?不就是殺了兩個仙修嗎?我也為你殺過魔修啊?”

她這是偷換概念,魔門和仙門風氣迥異,就算曲硯濃把除碧峽外的所有魔修全都殺光了,檀問樞也不會指責半個字,反倒要拍手叫好,可上清宗絕不是這麼回事。

衛朝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打算抬步離去,“走了。”

曲硯濃很愕然地望著他,沒說話,在他當真抬步要走的那一刹,竟如春風拂柳一般倒了下去。

衛朝榮步子邁到一半,硬生生停下,火光電石間伸出手,攬著她的腰肢,把她重新扶了起來,不至於躺倒到地上去。

他惱火極了,要質問她究竟搞什麼鬼,卻驀然發覺她麵色蒼白如紙,鮮麗殷紅的唇瓣也褪了血色,如清淡的雪,隻有一雙眼還帶著笑意,明亮清澈,於是他所有惱怒都凝滯在喉頭。

“這次真不是故意作弄你,我一點餘力也沒有。”曲硯濃歎口氣,望著他的眼睛,悠悠地說,“如果不是你來救我,我就死啦。”

衛朝榮根本不信她的迷魂湯。

她對他的信任絕沒有到把性命托付給他的地步,她狀況極差,但絕對還有一擊之力,無論是對那兩個仙修,還是對他。

若她真的一點餘力也沒有,這一刻反倒絕不會對他坦白這個事實,而是竭力裝作若無其事、行有餘力的樣子。

曲硯濃看他神色冷凝,半點不變,笑意反倒更深,“喂,你還沒有告訴我,我該叫你什麼?仙門叛徒,還是魔門叛徒?”

衛朝榮看也沒看她一眼,托著她向前,她的傷極重,需要一處靜僻之地休養。

他懶得搭理她的挑逗,冷冷的,“我沒有名字?”

何必要用什麼叛徒,他做過仙修,也做過魔修,殺過仙修,也殺過魔修,早已糾纏不休,又有什麼必要分出個涇渭分明?

曲硯濃明顯愣了一下,沒想過他會這麼回答。

過了一會兒,她不再似笑非笑地逗弄,“那你是徊光,還是衛朝榮?”

衛朝榮也愣了一下。

徊光是他的道號,隻有上清宗的同門會這麼叫他,衛朝榮是他的本名,隻有在魔域時,魔修們這樣叫他。

他的遲疑很短暫,因為這本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他淡淡地說,“都是我的名字。”

曲硯濃靠在他肩頭,笑了一聲,又漫無邊際地問他,“你為了我殺了兩個仙修,到現在都沒問過他們為什麼追殺我,不會是對我神魂顛倒,真的愛上我了吧?”

衛朝榮沒有搭話。

他神色冷淡,目光望向前方,懶得搭理她。

曲硯濃還是不罷休,她性格總是很惡劣,逗弄他不停,笑吟吟的,“衛朝榮,你自己說,這是怎麼回事?”

衛朝榮忽然頓住了。

他停下腳步,定定地望向她,目光銳利直接,仿佛能看進人心底。

“你真不明白?”他語氣冷冽。

曲硯濃曼麗散漫的笑意刹那凝在唇邊。

她明白,他知道她明白,她也知道他知道,於是她住了口,俶爾緘默,垂下了頭,好似出了神,什麼也打攪不了她的神遊。

衛朝榮目光凝定,深深看了她兩眼,又重新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他本也沒指望一句話就讓她放下心防,她疑心太重,他早就不報指望,隻要她不是一邊逃避,一邊還惡劣地作弄他就行。

衛朝榮把曲硯濃帶到了牧山,為她護法,守著她治了三天的傷。

第三天的傍晚,她穿著一件很輕曼的雲紗,從屋裡走出來。

他正坐在院前的躺椅上,她盈盈地坐在他身邊。

那一晚的風也如酒,隻是輕輕地一吹,他已神搖意奪。

“你真的不後悔啊?”她和平時不一樣,沒有奚落,也沒有作弄,很平淡地問他,“要是被人發現你為了一個魔修去殺仙修,你在仙門還能混下去嗎?”

衛朝榮要是等她關心才做決定,她早就自生自滅去了,反正她心眼多,誰知道究竟還藏了什麼底牌,說不定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嗯。”他簡短地應了一聲。

“嗯是什麼意思?”她不滿意,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

衛朝榮歎了口氣。

“你叫我什麼?”他問。

曲硯濃沒懂,“什麼?”

衛朝榮抬眸看她,神色平淡。

“你叫我衛朝榮,那我就是衛朝榮。”他說。

徊光是他,衛朝榮也是他,可在她麵前,隻有衛朝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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