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在呂家用的, 呂家幾房人都在,席間氣氛倒還和睦。
清河公主原是想午後回府的,隻是見呂修貞與幾個堂兄弟說的熱絡, 實在不好掃他的興,又兼呂夫人殷殷挽留, 便留下跟呂家女眷們說話,用了晚膳方才動身回府。
呂修貞晚上喝的不少,動身時臉上便添了醉意,行走不穩, 回程時不曾騎馬, 而是與清河公主一道乘坐馬車,剛到公主府門前, 便彎腰醉吐不止。
清河公主忙吩咐人去準備醒酒湯,自己與侍從們一道攙扶著他進去, 幫著呂修貞更衣擦身, 喂他喝了些清茶漱口後, 又有仆婢送了醒酒湯來。
呂修貞醉的不輕, 一盞醒酒湯還沒入口,便被他撒在了清河公主衣襟上,仆婢們催著清河公主去沐浴更衣, 她卻不肯, 照顧呂修貞喝完醒酒湯,待他沉沉睡下,這才往裡間去寬衣沐浴。
她也算是累了一日, 清早出門、深夜歸府,從早到晚沒個停歇,沐浴洗漱之後往床榻上去躺下, 注視著身側丈夫英朗的側臉,方才微微笑了起來,顯露出幾分小兒女情態。
小心翼翼的伸手摟住呂修貞手臂,清河公主合眼睡下,半夜自睡夢中驚醒,卻見不知何時丈夫已經翻身背對自己而眠,唯有她手臂露在外邊,沾染了夜色的涼意。
突如其來的,她心裡也有些涼。
或許是因為心裡有事,第二日清河公主醒的很早,見丈夫尚且睡著,便不曾驚擾,悄悄起身,往外間去梳洗。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都不見呂修貞起身,清河公主便覺出不對來了,往內室去一瞧,便見丈夫已經醒了,手扶在額頭上,嘴唇發白,神情中透著不適。
她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可是染了風寒?”說完,忙吩咐左右:“駙馬身體不適,去傳個太醫來!”
呂修貞目光定定注視著她,良久方才露出個無甚溫度的笑,自責般道:“叫公主勞心了,昨晚我不該喝那麼多酒的……”
清河公主急道:“這時候還說這些做什麼?安心將養才是。”
太醫跟昭陽公主身邊的方女官幾乎是同時來的,前者去給駙馬診脈,方女官向清河公主行禮後道:“我家公主往邢國公府去拜訪歸府,原是想來探望長姐的,聽說您還沒回來,隻得做罷,囑咐我說記得來問一問,看您昨天在呂家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事。您昨晚回得晚,奴婢不敢驚擾,今早才過府來問,正巧就遇上您身邊人請了太醫過來。”
清河公主聽妹妹這樣有心,實在感激:“沒什麼事,就是自家人見了高興,多留了些時候罷了。駙馬昨晚喝的醉了,今早身體便有些不適,你回去之後替我多謝嬌嬌……”
這時候太醫來報,溫聲道:“駙馬並無大恙,隻是夜裡受涼,風寒入體,吃幾服藥,將養些時日便好。”
清河公主鬆一口氣,吩咐仆婢好生送了他出去,又同方女官道:“駙馬既病著,嬌嬌這幾日便不好過來了,叫她彆擔心,待駙馬康複,我設宴請她和妹夫來吃酒。”
方女官含笑應了。
清河公主又吩咐杜女官:“駙馬病著,我昨晚在側,身感病氣,實在不便入宮。明日你們便同昭陽公主一道回去,稟告父皇母後和我阿娘,便說我一切都好,請他們勿要憂心。”
杜女官頷首應了。
昭陽公主聽方女官說了事情原委,終於放下心來,知道這個姐姐向來柔弱好性兒,不禁多問一句:“姐姐那兒一切都好?”
方女官笑道:“都好,內有女官,外有府兵,難道清河公主還能被欺負了去?”
昭陽公主失笑:“這倒也是。”
成婚第三日後,昭陽公主與駙馬一道回宮,往苗皇後宮中去拜見父母,又說:“姐夫病著,姐姐不好入宮,叫我跟您二位說一聲,她一切都好,無需掛心。”
她既出嫁,便梳了婦人發髻,平添幾分成熟穩重,往臉上看,亦是神采奕奕,鮮豔奪目。
苗皇後暗暗點頭,又道:“請安這事貴在有心,原本也不必急於一時,等你大姐夫身子好了,你們幾個再一同入宮便是。”
公主出嫁三日之後回宮,首先便該往皇後所在的鳳儀宮去問安,韓賢妃等待不得,也早早去了,不想駙馬染病,竟未曾見到愛女和女婿。
她有些遺憾,隻是時機若此,也無計可施,吩咐人回宮去準備些山參之類的補身之物,叫女官離宮時一並帶上。
高祖心思遠比苗皇後深沉,叫昭陽公主和郭陽嘉到身邊來說了會兒話,打量著他們夫妻倆眉宇間的神情,就知道小兩口日子過得不錯,滿意頷首道:“你同你姐姐離得近,素日裡多打發個人去瞧一瞧。”
說完,又吩咐內侍監:“去庫房裡找些滋補身子的藥材,你親自送到靜柔府裡去,再叫太醫令跟著去瞧一瞧駙馬,吃了幾杯酒便惹了一場病,朕這女婿也忒體弱了些。”
內侍監聽得目光閃爍,彎下腰去,恭敬道:“陛下寬心,奴婢會辦好的。”
昭陽公主聽父親這般言說,也不曾多想,隻假做不平,委屈道:“阿爹也太偏心了,對姐夫這麼好,我都要吃醋啦!”
高祖便一指郭陽嘉,笑道:“這倒也簡單,隻要你舍得,叫人吧駙馬丟進外邊池子裡泡上一個時辰,現在外邊水冷,鐵打的怕也熬不住,都是女婿,阿爹必不偏心,一樣賞賜東西過去!”
苗皇後聽得忍俊不禁,郭陽嘉玩笑著作揖,向妻子求饒,昭陽公主紅著臉抱住他手臂,氣呼呼道:“我可舍不得!算了,便宜還是叫大姐夫占吧!”
高祖哈哈大笑,滿殿人俱是忍俊不禁。
內侍監奉命出宮,到清河公主府上去,便見仆婢們麵前皆圍著麵紗,另有人在庭中燃燒驅逐病疾的藥草。
因他是帶著皇命來的,清河公主親自出迎,相隔一段距離停下,由衷道:“阿爹如此殷殷關切,我與駙馬深感五內,待駙馬病愈,便往宮中謝恩。”
內侍監見她神情中略有些憔悴,精神倒是還好,便暗暗點頭,再看一眼杜女官,後者會意的笑:“公主一切都好。”
太醫令診脈出來,也道是駙馬感染風寒,並無大礙。
內侍監放下心來,回宮去給皇帝複命,恭敬道:“清河公主府上一切都好。”
“那就好。”高祖舒一口氣,道:“朕情願是自己多心了。”
……
呂修貞既病著,清河公主便在他身邊照顧,左右勸她往彆處歇息,她堅決不肯,仆婢們勸不住,也隻得從命。
杜女官則悄悄問她:“公主還未同駙馬圓房?”
清河公主臉上一紅,垂下頭,動作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
杜女官暗暗皺眉,見她羞的厲害,便含蓄道:“可是駙馬無禮?”
“並非如此。”清河公主一張玉麵漲得通紅,低聲道:“駙馬不善飲酒,成婚那日且醉且累,見我也乏了,便勸著歇息,第二日往呂家去,又喝的那麼醉,再之後……”
她實在是難為情,就此停住,衣袖掩麵:“你沒同彆人說吧?多羞人啊。”
“這種事情,怎麼好對外說呢。”杜女官寬慰她一句,又道:“隻是得儘快了,總拖著也不是那麼回事。”
清河公主羞的不行:“駙馬不提,我怎麼說?他近來又病著,我再主動說這事……哎呀!”
杜女官想著駙馬還未痊愈,這時候的確不宜催著夫妻倆圓房,便不再催促:“那就等駙馬病愈再說。”
清河公主躲過一劫,如釋重負的撫著心口,目光依依的望一眼內室,神情中不覺泄露出幾分無措與失落。
她是個人,而非是個物件,性情柔淑之餘,也分外謹慎細心,近來與心儀的丈夫朝夕相處,自然察覺到他掩藏在平和外表下的冷漠與不耐。
至於成婚之後一直未曾圓房……卻不知究竟是天意阻攔,還是他無心於此,故意躲避。
清河公主心下黯然,又不願輕易表露出來叫身邊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