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2 / 2)

身邊人知道,宮裡必然會知道,母親難免會擔心,阿爹也會生氣,若是再鬨大些,那真是沒法收場了。

回想起往呂家去那日駙馬神情中的歡欣之色,與堂兄弟們把酒言談時候的慷慨激昂,她覺得丈夫或許是覺得公主府裡的日子太過拘謹無趣,因著自己的身份把他給束縛住了,這才如此消極冷漠。

如若他知道二人早有前緣,是否會好些呢?

這念頭逐漸浮起,便再也按捺不下去了。

清河公主左思右想,終於定了主意,這晚喂呂修貞吃了藥,仆婢們退下之後,她靦腆著神色,低聲道:“夫君婚後一直鬱鬱寡歡,可是因為不喜公主府中太過拘束,不似家中親切?”

呂修貞聽得眉頭微皺,停頓幾瞬,無可無不可的應了聲。

清河公主溫柔一笑,伸手去覆住他手背,輕輕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是無法應對,再過段時間,夫君大可以尋個時機外放,屆時離了長安,你我便如同世間的尋常夫妻一般相處,不必像在此處一般,被規矩拘束著。”

呂修貞冷眼去瞧,便見清河公主神情誠摯,桃腮上盈著幾分少女羞赧,目光柔和如春風,再想起這段時日以來她體貼入微的顧看與照拂,不禁有轉瞬心軟,略微柔和了語氣:“公主如此體諒,倒叫我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清河公主眼睫微垂,期期艾艾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道:“夫妻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夫君可能不記得了,其實,多年前我們便曾見過的……”

呂修貞心頭一突,眼底溫情迅速淡去:“哦?”

清河公主低著頭,不曾見到他臉上冷色,心生感慨,回憶道:“這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阿爹還未稱帝,隻是一方諸侯,我在家裡呆的悶了,便往崤山附近遊春,在山腳下見到一個身受重傷的少年……”

呂修貞聽她說到此處,幾乎要冷笑出聲,嘴唇緊抿半晌,方才將溢到嘴邊的譏誚咽下,平靜道:“後來呢?”

“後來我救了他。”清河公主唇角微微彎起:“那時候他目不能視,也不曾透露姓名,我以為隻是萍水相逢,此後再也不會見到,卻不曾想……”

她抬起頭來,妙目含情,注視著麵前豐神俊朗的丈夫:“卻不曾想多年之後,當初救下的少年竟成了我的夫君。”

呂修貞目光一寸寸自清河公主身上掃過,但見雲鬢翠翹,肌膚豐潤,通身皆是天家貴氣,風華難掩,再回想起孤身在外、家破人亡的高燕燕,真覺得麵前人如塚中枯骨,惡臭不堪,也無恥至極。

當年救自己的人是她嗎?

她怎麼能問心無愧的將功勞扣到自己身上,厚顏無恥的來向他表功?

若不是他早就見到了燕燕,聽她說起當年舊事,今日隻怕就被這毒婦糊弄過去了!

呂修貞心下厭惡之意大起,臉上卻不顯露,隻放輕了聲音,故作驚喜:“當初在崤山山腳下救我的小姑娘竟是公主?這當真是……”

說到此處,他目光遲疑,偽裝出思忖的樣子,躊躇道:“我記得臨彆之時,曾經將身上玉佩贈與那小姑娘……”

那時候欒正煥雖還未稱帝,卻也是一方諸侯,顯赫不凡,苗皇後又非那種刻薄吝嗇的主母,再有韓賢妃娘家貼補,清河公主自是錦衣玉食,通身富貴,壓衣的玉佩沒有三百也有九十,哪裡會在意那一枚?

且她那時候年紀又小,不通情愛,根本不會刻意收藏起來,隨便往腰間一係,下次替換的時候仆婢們自然而然的擱進裝玉佩的盒子裡,早不知道哪塊兒是哪塊兒了。

更不必說玉佩這東西係在腰上,難免有所磨損,樣式久了、成色有損,說不定早就被束之高閣。

現下清河公主聽他提起,不禁窘然:“我那時候年紀尚小,不諳男女之情,雖將玉佩收下,卻不曾妥帖收起,而是同其餘那些一般佩戴身上,這些年過去,早就辨認不出當初那一枚了,若非那日選婿見到,我怕都想不到此事……”

也就是找不到了?

這可真是巧了!

呂修貞心中譏誚之意更盛,臉上卻不動聲色,隻假做思緒模糊,遲疑著道:“我記得當時你仿佛不是一個人,還有個小姑娘與你同行……”

清河公主既記得當初救呂修貞之事,自然不會忘記同行之人高燕燕,隻是那時候高燕燕便不欲她多事救人,之後也屢屢抱怨,與呂修貞相處不睦,幾次鬨起口角來,現在再提起舊事時,她便刻意按下,不曾多提。

這會兒聽呂修貞主動提起,她方才道:“夫君還記得燕燕嗎?她父親在我阿爹麾下為將,那時候她也與我相交,遇上你那一日,便是我與她一道出門。彼時大家都還年少,過去的事情,夫君便不要再計較了。”

哈,推得可真是乾淨,什麼錯都是燕燕的,獨她一人明珠皎潔,沒半點錯處。

呂修貞看著她那副端莊溫柔的麵孔,抑製著作嘔的衝動,假意道:“都過去多少年了,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公主既與高家姑娘親近,以後也可時常請她過府小聚,畢竟是當年舊人,我也很想再見一見她,聚在一起說說話呢。”

清河公主秀眉微蹙,搖頭道:“怕是聚不起來了。”

呂修貞心下冷笑,臉上隻疑惑道:“這是為何?難道高家姑娘遠嫁他方去了?”

“那卻也不是。”清河公主遲疑幾瞬,終於道:“阿爹登基前兩年,我同燕燕往來的便少了。阿爹登基之後,燕燕的父親興慶伯枉法,被阿爹削去了爵位,沒過多久大理寺又查出他另涉彆案,阿爹問罪高家滿門……”

她臉上顯露出幾分憫色,不曾再說下去。

呂修貞看她這副虛偽的假慈悲神情,當真是倒儘了胃口,嘴角扯動一下,道:“公主既與高家姑娘是打小的情分,當年怎麼眼見著興慶伯被誅殺、高氏一族被問罪?”

清河公主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怔楞幾瞬,愕然道:“興慶伯被去爵,是因觸犯國法,如若不彰顯法度,以正風紀,阿爹何以立國,又何以撫慰天下百姓,平息人心?且我不過女流之輩,身處宮中,不得乾政,又怎麼能影響阿爹施政?”

呂修貞被她問住,心頭一梗,臉色淡漠下來:“即便如此,公主也大可以庇護一下高家姑娘吧,好歹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你怎麼忍心看著她家破人亡?”

清河公主聽得莫名,站起身來,變色道:“駙馬是在哪裡聽了胡話,竟會這般同我言說?我與燕燕曾經是有些交情,但是後來也的確是斷掉了,之後幾年不曾來往。宮中內外門禁森嚴,高家被問罪一事過了半年,我才輾轉從彆人口中得知,又如何能庇護高家免於家破人亡?且興慶伯殺良冒功,罪過深重,被害者竟有數百人之多,彆說這等大罪我庇護不得,即便庇護得了,我也決計不會伸手!”

她這般慷慨陳詞,直叫呂修貞麵上似遭火燒,熱熱的燙人,無言半晌,方才倉皇間柔和了語氣,埋怨道:“陛下稱帝之後,尚且不忘與苗皇後結發之情,你可倒好,成了公主之後,便不與昔日的手帕交往來了。”

清河公主聽他說了先前那些話,心中早生不快,一掃先前溫柔殷勤之態,往塌上坐了,冷冷道:“她品行不端,我自然不肯與她來往!”

呂修貞聽得眉頭一跳:“這又從何說起?”

“高家既已傾頹,料想她也境遇不堪,我又何必再說這些個過去了的醃臢事,平白折我的福分?”

清河公主卻不應答,側過臉去看著他,反問道:“倒是駙馬,何以竟對高家之事如此感興趣,又如此不平?你我成婚之後數日,所說的話也不如這片刻之間更多!”

二人成婚數日,呂修貞隻覺清河公主溫懦柔順,卻不曾想她竟也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夫妻倆過日子,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

清河公主少見的強勢起來,呂修貞神色便柔和下去,略帶了幾分歉然,道:“我先前聽人提起高家之事,心下揣度不安,這才有此一問,若有冒犯,還請公主見諒。”

他以為自己低了頭,清河公主必然會就勢下坡,不曾想清河公主神色微凜,注視他半晌,難以置信道:“自成婚之後,駙馬一直同我若即若離,不甚親近,難道便是因為此事?”

呂修貞不意她會這樣問,僵滯幾瞬,不得不點頭:“確與此事有關……”

清河公主久久無言,對著他看了半晌,忽的冷笑一聲:“你心中若有疑慮,成婚當日可以問,成婚之後也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問,何以不發一言,直到我提起此事,方才肯將心中不滿宣之於口?動動嘴皮子,勞你問我一句,竟是千難萬難?若非我今晚說起此事,你難道要一輩子對我冷眼相向,如此終了餘生?!”

呂修貞被她問住了,無言以對,神情訕訕,默不作聲。

清河公主見狀,不禁自嘲而笑:“你我成婚當日,你推說酒醉身疲,不願圓房,第二日往呂家去拜見舅姑,又喝的酩酊大醉,之後纏綿病榻數日,我哪一日不是悉心照顧,萬般周全?我以為你是不喜公主府中拘束,規矩太甚,甚至想同你一道離京,卻不曾想你一開始就沒打算同我長長久久,做恩愛夫妻,十數日冷麵相對,不曾有推心置腹之言,隻因為些許醃臢猜疑,便疑我至此!”

說到此處,她不禁語滯,心灰意冷之餘,又寒聲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當日選你為夫,便是以駙馬為頂天立地之人,是偉男子、大丈夫,卻不曾想你這般小肚雞腸、狹窄心胸……罷罷罷,隻當我是瞎了眼,盲了心,當年也救錯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六千,缺的四千字補到明天的更新上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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