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呂修貞活了二十年, 向來是世家公子楷模,風光霽月,何曾被人這般指摘怒斥?

他臉上又漲又熱, 心頭惱意漸湧,麵紅耳赤半晌, 方才舊話重提道:“既然如此,我敢問公主,當年因何而與高家姑娘生隙?”

清河公主自袖中取了巾帕,擦拭激憤之下溢出的淚珠, 覷他一眼, 寒聲道:“我既說她品行不端,那便是品行不端, 難道我會冤她不成?她豬油蒙了心,為謀富貴, 竟借著我的幌子, 算計到我哥哥頭上, 虧得被人撞破, 半道截下,否則我焉還有臉麵再見嫡母?她那麼做的時候,又將我置於何地, 可曾想過我與我阿娘事後會如何?這樣的朋友, 我如何肯再與她相交!”

胡說八道!

呂修貞心道,燕燕怎麼會是這種人?!

分明是你誣陷於她!

清河公主卻不曾得知麵前人心中所思所想,目光懷疑的看著他, 道:“呂家與高家無甚交情,你為何會因高燕燕一事而疑心至此?難道你早就知道她便是當年舊人?”

若是承認此事,便意味著他必然見過高燕燕、又或者是當年知曉此事之人, 說不定就會牽扯出高燕燕私逃在外一事,對於孤身在外的高燕燕來說,實在是大大不妙。

呂修貞心下警惕,唯恐高燕燕被清河公主給害了,心思一轉,當即便否認道:“高家已經被問罪,那之後我又不曾再見過高燕燕,如何會知曉此事?”

清河公主眼底疑色未消,呂修貞便捏造了個謊言出來:“隻是我有一好友與她兩心相悅,因高家之事心生哀意,又從高燕燕口中得知她年幼時與公主頗有交情,見公主見死不救,故而心生憤憤,我聽他提及此事,故而見疑……”

清河公主麵帶哂笑:“興慶伯乃是我阿爹的舊臣,朝野上下誰敢冤他?那幾件大案板上釘釘,挑不出絲毫錯漏,他被去爵斬首絕不冤枉,你那好友若當真心懷正義,便該拍手稱快,何必哀之?至於見死不救——好一個見死不救!我若真是救了,同戲文裡那些糟踐皇家聲譽、枉顧法度的跋扈公主有何兩樣?”

她站起身來,信手提了提臂間披帛,淡淡道:“我觀此人絕非善類,駙馬還是少跟他來往為好。”

這所謂的好友純粹是呂修貞臨時編造,那幾句話則是他自己想說的,現下聽清河公主如此評說,便如兩記耳光狠狠扇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呂修貞心頭生恨,不覺捏緊了拳頭,無言半晌,方才勉強扯出個笑來,澀聲道:“多謝公主提點。”

清河公主道:“但願駙馬這話是真心的。”說完也不看他,轉身走了出去。

杜女官守在外邊,見她出來,略微吃了一驚。

這時候夜色漸起,更深露重,她解下身上外裳給清河公主披上,關切道:“可是駙馬有何不妥?公主出來,怎麼也不多披件衣裳。”

清河公主站在廊下,便見月光流瀉,夜色無邊,涼意順著腳踝慢慢爬上膝蓋,也叫她燥熱憤怒的心緒慢慢平穩下去。

該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呢?

她以為駙馬的冷漠與疏離是因為在這兒住不慣,是因他秉性如此、不善表達,她以為自己能焐熱他,以為真心能換到真心,到最後卻發現是在癡心妄想。

隻因為所謂好友的幾句話,他便疑心冷待自己至此。

成婚數日,結發之情,他竟不肯發一言相問,寧肯用那樣冷漠而無情的態度疏遠自己的妻子嗎?

如此卑怯刻薄,豈是大丈夫之所為!

事已至此,以後又該如何呢?

回宮去告訴阿爹阿娘,叫他們為自己出氣,讓所有人都知道清河公主與駙馬成婚數日都不曾圓房,夫妻關係冷淡?

還是說成婚不到一月便宣告和離,之後夫妻陌路?

她哪有顏麵去開這個口!

杜女官見清河公主神色淒惘,一言不發,臉上不禁顯露出幾分憂色,伸手去撫她手背,更是一片冰涼。

她著實吃了一驚,焦急道:“公主,公主?您怎麼不說話呢?”又去摸清河公主額頭,覺得隱約發燙,當即便如火燒眉毛一般,忙不迭吩咐人去叫太醫來。

清河公主恍恍惚惚的被杜女官攙扶到了塌上,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瞧,便見太醫正坐在矮凳上位自己診脈,床邊坐著滿臉擔憂的昭陽公主。

她眼淚忽然間就出來了,衣袖掩麵,低聲道:“不是說了不叫你來嗎?滿屋子病氣,仆婢們也是不懂事……”

“大姐夫也就算了,你可是我親姐姐,咱們倆離得這麼近,你病了,我哪有不過來瞧瞧的道理?”

昭陽公主笑著去拉姐姐手:“彆擋啦,該來不該來的我都已經坐在這兒了。”

清河公主聽得動容,放下手去,無奈道:“你呀。”

這時候太醫將手收回,恭敬道:“公主沒什麼大礙,隻是近來太過疲乏,又受了些涼,吃些溫補的藥,歇息幾日便是了。”

杜女官領著他往偏室去寫藥方,昭陽公主視線環視一周,卻忍不住嘀咕:“得叫欽天監再幫著算算才行,看這地方是不是風水不好,才搬過來多久啊,一個接一個的生病,先是大姐夫,然後是你……”

這是人在作祟,又關風水什麼事?

清河公主心中自嘲,又不願為此多事,便勸阻她說:“也隻是湊巧了而已,找欽天監做什麼,興師動眾的反倒不好。”

昭陽公主忍不住歎一口氣:“行吧,那就再等一陣看看,隻是苦了賢妃娘娘,老早就盼著你跟大姐夫一道進宮呢,好容易大姐夫要好了,現在你又給接上了。”

清河公主聽到此處,也是憂心,忙搭住她手臂,叮囑道:“左右太醫也說無甚大礙,將養幾日便是,便不要將此事告知宮中了,阿娘又不能出宮來瞧我,知道了也隻是徒增擔憂而已。”

昭陽公主頷首:“我曉得的。”

姐妹倆在一起說了幾句體己話,外邊便有仆婢來稟,道是駙馬在外等候,不知此時是否方便入內。

昭陽公主總共也就見過呂修貞兩回,還都是在成婚前,雖說是男女有彆,但自家人倒也不必諸多避諱,下意識往外瞧了一眼,打趣道:“先前大姐夫病著,姐姐殷勤照顧他,現下他既快要好了,也該輪到他來顧看姐姐了,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清河公主前不久才跟呂修貞吵了一架,心中鬱氣未散,聽人提起便覺厭煩,她不欲叫妹妹知道這些家醜,便推辭道:“他還沒好利索,來這兒做什麼?兩下裡遇見再病起來,那真是沒完沒了了。替我謝過駙馬心意,這幾日我們還是先彆見了,各自安養為上。”

仆婢應聲,往門外去回話。

昭陽公主若有所覺,目送她們離去,臉上笑容微微淡去幾分,擺擺手打發了內室中人,方才湊近幾分,關切道:“姐姐,駙馬待你不好嗎?”

清河公主不欲把夫妻之事說與妹妹聽,便隻含糊過去:“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是不好,就那樣吧。”

昭陽公主聽得眉毛一豎:“什麼叫‘說不上好’?他欺負你了?我看他是皮癢了!”說完就要出門去尋呂修貞晦氣。

清河公主聽得又是好笑,又是窩心,忙拉住她道:“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拌了幾句嘴而已。”

她臉上笑意淡薄,半晌後又道:“大抵這就是夫妻吧,興許過一段日子以後就好了呢。”

昭陽公主狐疑道:“真不用我去收拾他?”

“真要收拾,我自己就收拾了,何須勞動你大駕?先這麼過著吧。”

清河公主伸手去揉她臉,玩笑道:“你放心,受了委屈我會說的,你隻管在府裡邊豎著耳朵仔細聽,哪一日聽見我喊你救命,就點齊人手殺將過來……”

昭陽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把她手從自己臉上拉下來:“你可彆亂摸,我臉上還有脂粉妝容,仔細給弄花了!”

清河公主有些驚奇的“咦”了一聲,仔細打量幾眼,不禁失笑:“你向來不是嫌這些東西麻煩,不願過多妝飾的嗎?如今怎麼願意了?”

昭陽公主捧著臉,笑盈盈道:“女為悅己者容!”

清河公主聽得心頭微刺,短暫的疼痛過後,又替她覺得高興。

拍了拍妹妹的手,她溫柔道:“既然與駙馬琴瑟和鳴,那就好好過,彆辜負良緣一場。”

昭陽公主把那話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姐姐前邊說夫妻吵嘴,自己這兒就表現的夫妻和睦,實在是太過傷人心了,目光歉然的看過去,還沒開口,嘴唇就被清河公主屈指堵住了:“你我姐妹之間,用不著那些虛禮。”

昭陽公主在這兒待了半個時辰,盯著姐姐吃了藥,這才動身離去。

臨走前清河公主囑咐她:“那些話我也就是同你說說,你彆往外講,不是什麼大事,無謂鬨大。”

昭陽公主承諾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明白事理的。”

……

呂修貞的病還沒好利索,清河公主便接上了。

先前是呂修貞故意染病,不想跟清河公主圓房,現在卻是清河公主假借生病為由,跟呂修貞分房彆居。

未成婚時,清河公主對丈夫尚有希冀,對於婚姻生活有所盼望,再見呂修貞年少英俊,儀表堂堂,自是百般溫柔,希望夫妻和睦、恩愛長久,那日與他一通爭執之後,卻是心灰意冷,再沒有俯首做低、以求兩情繾綣之意。

公主府是她的,自然沒有她躲出去的道理,昭陽公主走後,清河公主便喚了杜女官來,吩咐說:“我既病著,駙馬也不大好,這幾日便不要見了,叫他挪到偏房去,等我二人病愈之後,再說彆的。”

杜女官早先見多了清河公主如何關切照顧駙馬,倒不覺得這二人是冷了情,隻以為真是為了躲避病氣,應聲之後,便令人幫駙馬收拾了日常衣袍用具,一並挪到偏房去了。

呂修貞見狀,卻是且羞且怒。

那晚與清河公主爭執之時,他被嗆的啞口無言,深覺失了顏麵,再聽清河公主口口聲聲道是高燕燕言行不檢、絕非善類,更有種心頭白雪被人玷汙的荒唐感。

燕燕絕非善類,難道你便是嗎?

為了將當年之事扣在自己身上,好獨攬功勞,你有什麼謊話是編不出來的?

且天下向來以夫為尊,又哪有如她這般不知恭順、牙尖嘴利的妻子?

還不是依仗出身來打壓自己?

要換成是尋常人家,妻子膽敢這樣跋扈的,早就被休回娘家了!

呂修貞憋了一肚子火氣,又不敢顯露出來,指甲掐著掌心,硬逼著自己低頭認錯,心中屈辱憤恨之感卻是更甚一層。

清河公主離開後不久,便有仆婢匆忙去傳太醫,不多時,昭陽公主也趕了過來。

呂修貞又不是聾子,自然聽得到動靜,下意識便覺得清河公主是有意裝病把事情鬨大,好叫宮中知曉,來尋自己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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