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1 / 2)

要說那驛丞家中有個同寶珠年歲相當的女兒,那這還可以說是巧合,可若是那女兒生的同已逝的吳王妃極為相似,其中內情恐怕就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白氏心裡邊的猜測落了地,長出一口氣之餘,心臟旋即又給提起來了,王氏也是麵有駭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那嬤嬤一路回來,渴的不行,告罪一聲,往外間仆婢值夜的地方倒了杯粗茶,咕嘟嘟一口氣兒喝下去,這才一抹嘴,重新回到內室去道:“那家人姓李,祖上幾代皆是驛館小吏,在那兒接收官文、招待往來客商,因著前朝□□,地方上收不上來銀子,那些個驛館便逐漸被裁撤掉了,李家人無力謀生,過了年關又遇上旱災,這才舉家往外省去投親。”

“這就對上了。”

白氏道:“兩家都有個女兒,年歲相當,相貌有異,且當初大嫂生產之時,那家人便在驛館之中,其中不定有什麼蹊蹺呢。”

王氏低聲道:“我方才聽嫂嫂說寶珠胎裡邊帶著病,家裡也是耗了好些人力物力才治好的,若她實為驛丞家中之女,也難怪他們會動這歪心思。”

白氏附和的點點頭,又問那嬤嬤:“說說那姑娘的事兒。”

“是,”嬤嬤應了一聲,畢恭畢敬道:“奴婢當日驚覺她相貌與吳王妃相似,著實嚇了一跳,心想著彆是湊的巧了,在那附近暫時落腳仔細觀望,便見著了那姑娘爹娘,其父相貌不甚出挑,且腿上有疾,其母倒是個美人胚子,杏眼桃腮,饒是風霜侵染上了歲數,也仍有幾分顏色。”

白氏與王氏聽她說“杏眼桃腮”四個字,眉頭便不約而同的跳了一下,卻沒做聲,隻繼續凝神靜聽。

“奴婢發覺那婦人同寶珠小姐有些相像,心裡邊隱約便猜到了幾分,沒敢驚動他們,著人悄悄去打探那夫妻倆底細。”

嬤嬤說的累了,略頓了頓,方才繼續道:“那婦人姓唐,年華老去尚且有三分顏色,年輕時候更是十裡八鄉聞名的美人兒,隻是命不好,爹是個窮書生,感染風寒之後匆匆去了,留下她娘帶著一兒一女過日子。後來她哥哥要娶親,家裡沒錢,就把她嫁給李家兒子了。那時候李老頭還在驛館裡當驛丞,雖是不入流的小吏,咱們這樣的人家看不上,但平頭百姓眼裡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了,李大郎是個瘸子,相貌又不甚好,唐家要了整整一百二十兩的彩禮,這才把女兒嫁過去。”

多年前的一百二十兩銀子,對於一個低階小吏家庭來說,可真不算是少了。

白氏與王氏都是管過家的,此時不禁聽得咋舌,嬤嬤也有些驚歎,感慨一句之後,又說:“唐氏肚子也爭氣,進門三年就給李大郎生下了一兒一女,那姑娘是唐氏第三個孩子,郡王妃一行人途徑那驛館時,她剛剛才生產完沒兩天,郡王妃發動之後,附近找不到產婆,也是她說自己曾幫人接生過,自告奮勇上去幫忙的。”

事情聽到這兒,事情基本明朗起來,白氏心中疑惑消去大半,忖度著那姑娘八成是馬家骨肉,當下正襟危坐,肅然道:“那姑娘呢?你可請回來了?”

嬤嬤一聽白氏用的是“請”字,便知道這事兒八成是妥了,忙道:“事關重大,奴婢不敢聲張,持了郡王妃手令去縣衙裡邊兒去安排幾句,便趁夜將李家人帶上,一路往淮州來,這會兒人已經被收進府裡,著人仔細盯著了。”

稍稍停頓幾瞬,又補充說:“奴婢心知此事關係到吳王血脈,不敢鬆懈,一路上偷眼打量李大郎與唐氏神色,便見這二人眉宇間頗有不安,幾次三番想去同那姑娘說話,隻是奴婢怕事有意外,安排那姑娘與奴婢乘坐一輛馬車,又吩咐人看顧好了,他們這才未能如願。”

這顯然是怕那夫妻倆發現事情泄露,狗急跳牆,臨了了再生出什麼風波來。

白氏讚許頷首:“嬤嬤考慮的很周全。此去辛苦,我必然不會虧待於你。”

王氏則道:“既是已經將人帶回來了,便領來叫我們倆瞧瞧,也看看那姑娘模樣是不是同你說的一樣。”

嬤嬤應了聲,後退幾步往門外去,忽的想起什麼來,又轉回來,說:“還有一事須得告知二位郡王妃知曉。奴婢尋到李家人時,他們已經給那姑娘定了門親事……”

白氏吃了一驚:“她不是與寶珠同歲嗎,怎麼這麼早便定了親事?”

那嬤嬤解釋說:“李家從前略有資財,舉家投奔他方之後卻是大不如前,日子過得十分清苦,李大郎與唐氏的長子娶妻在即,卻拿不出彩禮,家裡邊也沒錢置辦婚事,便與另一戶有妹子的人家換親,那邊兒把妹子嫁給唐氏長子,唐家也把那姑娘嫁給那家兒子……”

這原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世家大族因為如此會顛倒名位稱呼,極少為之,在民間卻極為風行。

原因無他,窮的人太多了。

白氏聽得眉頭緊鎖,王氏亦是皺眉:“唐氏不是生了三個孩子嗎?我記著那姑娘前邊,仿佛還有個女孩兒?”

“是,這便是奴婢覺得蹊蹺的地方了,”嬤嬤說:“本來那家人想換的是李家大姑娘,畢竟她要年長兩歲,能早些嫁過去,哪知道唐氏說大姑娘身體不好,怕嫁過去有個什麼惡了親家,堅持要用小女兒換,要是怕李家毀約的話,他們可以早兩年把小女兒送過去,就當是童養媳,對方礙不過去,到底是答應了。”

白氏與王氏聽到這兒,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什麼大姑娘身體不好怕有個三長兩短惡了親家,唐氏打的是好算盤,不舍得叫親生女兒吃苦,打算將彆人家孩子李代桃僵呢!

難為她半點心肝都沒有,先叫小女兒頂替馬家女兒富貴榮華,再榨乾最後一滴油水,幫兒子娶親,也幫大女兒擋災。

什麼東西!

白氏冷笑一聲,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怒色,撫著腕上玉鐲轉了兩轉,吩咐說:“我知道了,先將那姑娘帶過來,叫我跟弟妹好好瞧瞧——那姑娘叫什麼名字?”

嬤嬤說:“叫惠兒。恩惠的惠。”

白氏又是一聲冷笑。

……

李惠兒在計劃一場逃跑。

她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家裡了。

就像她不想再繼續聽娘說你姐姐身體不好、你要多讓著她,家裡拿不出錢、隻能用你去換親一樣。

為什麼總是她呢?

憑什麼!

在她悄悄開始勘測路線、尋找母親的藏錢罐時,一場意外發生了。

李家低矮的茅草房裡邊來了一群貴人,身著製式衣袍的侍從將院落周圍把守的嚴嚴實實,馬車聲轆轆傳來,門簾一掀,從上邊走下來一位年約四十、略有些富態的中年婦人。

全家人都被控製住,堵住嘴帶上了馬車,唯有她被那個婆婆拉著手端詳半天後,又被幾個穿著青色裙子的好看姐姐簇擁著上了另一輛馬車。

對於十一歲的李惠兒來說,這是一場通往未知目的地的神奇冒險。

沒有人堵她的嘴,但是也沒有人跟她解釋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麼。

那婆婆很和氣,問她餓不餓、渴不渴,拿了點心給她吃,待她忐忑不安的心臟略微平穩下去,又問她這些年以來的經曆,以及生活是否如意。

不如意,當然不如意。

父親體弱多病,母親偏愛兄姐,爺爺滿眼都是孫兒,根本不會在意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孫女。

全家節衣縮食,拚命供應哥哥讀書,然而天下大亂,科舉都停了,哥哥隻能去街頭擺攤賣字,聊以為生。

但還是沒有攢下錢,要用自己的妹妹去做交換,才能成家立業,有一個妻子。

李惠兒很委屈,也很難過。

明明上邊還有姐姐在,為什麼是她呢?

因為姐姐身體不好,從小到大她都要讓著姐姐,小小年紀就要去河邊幫人浣洗衣服,家裡的零活也大半是她在做,為什麼最後了,她還要讓著姐姐?

可是她沒有哭,也沒有鬨,因為兒時的經驗告訴她,哭鬨不僅沒用,而且還會挨打。

隻是一次,便足以讓她記住那個教訓。

就像骨子裡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她天生就知道趨利避害。

現在忽然間被人帶走,同其餘人分離開,坐在寬敞而舒適的馬車上,李惠兒忽然間有了某種明悟,前方有光輝燦爛的東西正在朝她招手,並且離她越來越近。

這種明悟在發現家裡其餘人都擠在一輛馬車上,吃喝拉撒都有人盯著,而她卻可以享用剛出鍋的美味食物、舒舒服服的泡熱水澡、購置嶄新的衣服時進一步加強了。

這行隊伍裡所有人都聽那個婆婆的話,但是婆婆待她很好,甚至可以說是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敬重,飯食送過來之後,會叫她先吃,有時候還會看著她流眼淚。

李惠兒問:“婆婆,你怎麼哭了?”

婆婆說:“我就是高興,姑娘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位貴人。”

李惠兒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一點都沒懂。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