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緊抓住丈夫的手,不安道:“寶珠會怎麼樣?老爺子,老爺子會殺了她嗎?”
廢世子詫異的看著她,心頭忽然間生出幾分荒唐感來:“蓮房,可若是二弟妹說的事情為真,那寶珠就不是我們的孩子啊,她不是馬家的血脈,還替代我們的孩子享受了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我們真正的骨肉卻在外邊吃苦,才十一歲,就要被唐氏嫁出去換親,你怎麼隻說寶珠,半句都不提惠兒?”
譚氏聽得愕然:“你,你是覺得我狠心嗎?可我根本沒見過你口中的那個惠兒,我連她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兒都不知道,我把寶珠當成女兒養了十多年,現在忽然間告訴我她不是馬家的孩子,我的女兒另有其人,就好像是我聽了個故事,忽然間有人告訴我故事裡的人都是真的一樣,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接受?”
廢世子手上微微用力,按住譚氏肩頭,認真道:“所以我們必須親自去見一見那個唐氏,也親自去確定那個故事是真是假!”
譚氏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良久之後,忽然不安起來:“你告訴我,如果你確定寶珠不是我們的女兒,你會怎麼做?”
廢世子道:“她不是我的骨肉,不是馬家血脈,怎麼能繼續留在家裡?更彆說她鳩占鵲巢,害我們的親生女兒在外邊吃了那麼多苦……”
唐氏臉上最後一絲血色消去,嘴唇顫抖幾下,尖聲道:“馬長彥,難道你跟寶珠這麼多年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嗎?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冷血的話來?!”
廢世子不想她忽然發難,錯愕至極:“可她不是我們的孩子啊,馬家怎麼可能容忍一個野種繼續留在家裡?她留在這兒的話,惠兒怎麼辦?老爺子留不得她,我也留不得!”
“寶珠她是無辜的!她做錯了什麼?!”
譚氏臉上浮現出一股鬱氣,神情抵觸,尖聲道:“即便她真是唐氏的女兒,可父母的過錯怎麼能怪到她身上?當年之事發生的事情,她也隻是一個嬰孩而已啊!”
廢世子不覺抬高了聲音:“可她的確鳩占鵲巢,占據了我們親生女兒的位置啊!一個通奸而生的奸生女居然成了馬家的千金小姐,我們真正的女兒卻在李家受苦受難,吃儘了苦頭,她無辜,那惠兒就是活該嗎?蓮房,你是不是病得太久,腦子也糊塗了?!”
譚氏眼底淚光閃爍,受傷的看著他,退縮道:“為了一個不知道真假、一麵都沒見過的女兒,你居然要殺了相處十餘年的寶珠,居然不顧你我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你怎麼會這樣冷血!”
廢世子見她如此,心下生憐,然而再怎麼憐愛,底線也是不可能越過去的:“兩個孩子非叫我選一個,那我肯定要親生骨肉,那是我的種,也是馬家的後嗣,我怎麼可能選一個野種?”
“好,好好好,”譚氏合上眼,任由淚珠簌簌落下:“我算是看透你,也看透你們馬家了……”
廢世子心中惱火,見她哭的可憐,顧念她身子孱弱,便放柔語氣,徐徐道:“蓮房,我知道你心疼寶珠,可是惠兒呢?她又做錯了什麼?她是我們的女兒,是我們的骨肉,她什麼錯都沒有,卻被唐氏替換,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若不是二弟妹發現端倪,將她接回,她會怎麼樣?”
譚氏神色一變,眉宇間添了幾分懊悔,霎時間遲疑起來。
廢世子見狀,便趁熱打鐵道:“惠兒明明是馬家骨肉、千金小姐,卻流落在外受儘苦楚,幾歲大就開始乾活,七八歲到河邊幫人浣洗衣服,那麼小的孩子,滿手都是凍瘡,寶珠什麼時候吃過這個苦?十一歲,寶珠有什麼有什麼,衣服珠寶多的穿不完用不完,惠兒呢?馬上就要背上包袱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窮苦人家去,給人家當童養媳,她不可憐嗎?!”
譚氏聽得難受,躊躇幾瞬,眼睫上掛著淚,歉然道:“我不是不心疼惠兒,也不是一味偏心,可是她回來了,苦日子過去了,她什麼都會有的,我的寶珠卻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廢世子不想再跟她提寶珠的事情了,忍著罵人的衝動,柔聲說:“我們先去見見唐氏,一切確定下來,再去看看惠兒,好嗎?那孩子一路過來,心裡邊想也惶恐,很需要父母前去撫慰一二。”
譚氏也知道自己方才句句不離寶珠,未免對惠兒太不公平,心下懊惱,言行上反倒殷勤起來:“好,也彆拖了,咱們這便去吧。”
唐氏跟李大郎都挨了三十板子,跟兩條死狗似的,這會兒正癱在府上的牢房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廢世子叫人帶他們去提審,仆從拽著唐氏頭發叫她抬起頭來,露出那張與馬寶珠有**分相似的麵龐,譚氏當場就白了臉。
廢世子問了幾句,又去問李大郎,他不是譚氏那等內宅婦人,會被輕易蒙騙,出其不意的問了好幾句,都未曾聽出破綻,便知道這事兒穩了,暗中替換女兒一事的確為真。
他衝譚氏點點頭,便要拉著她離開,唐氏卻在這時候拚命往前爬了幾步,哀聲叫道:“夫人,請等一等……”
譚氏停下身來,回過身去看她,遲疑著問:“你叫我?”
“是,”唐氏見過白氏和王氏,知道那二人俱是鐵石心腸、很難被說動,反倒是麵前這位夫人多年前曾經打過交道,柔柔弱弱的,性子也嬌,撐著一口氣等人過來,當機立斷叫住她求饒:“我做了這等錯事,不敢請求府上寬恕,隻求夫人發發慈悲心腸,饒恕我的女兒吧!她什麼都不知道,當年也才出生一天而已,隻是個剛出娘胎的孩子啊!”
譚氏麵色變了幾變,卻未出聲訓斥,廢世子想拉她走,譚氏也堅決不肯。
唐氏見此事有門,當即便哭的肝腸寸斷:“彆人都說她是奸生女,其實不是的,天下當娘的女人,誰不想給孩子一個好的出身呢?可是我沒辦法啊!”
她抽抽搭搭的講述了自己跟孟郎的愛情故事,同病相憐之下,簡直是給了譚氏會心一擊。
最後唐氏神情溫柔靜好,動容道:“我的女兒她不是奸生女,她是因為愛而被生下來的,也是因為愛她,所以想給她一條活路——求夫人慈悲,給她一條活路吧,求求您了!”說完也顧不得腦袋上剛被包紮好的傷口,一個勁兒的給譚氏磕頭。
譚氏仍不肯走,還想過去問話,廢世子看得頭大,硬生生將人扛起來出了牢房,便見妻子眼眶也有些濕了:“她會死嗎?”
廢世子:“……”
譚氏也知道自己這話問的荒唐,但是見唐氏幾乎要哭成淚人,又是滿心慈母情懷,實在憐惜:“不能跟相愛的人相守,還被娘家賣了出去,她,她其實也很可憐,……”
廢世子:“……”
廢世子幾乎想蹲在地上,捂著頭大哭一場了。
我覺得我比她可憐。
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