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黎江月的提議倒也不壞,至少對劉徹來說不壞,把黎江雪這個球踢到黎家去,至於該怎麼接,就叫黎東山和韋夫人為難去吧。

那老仆既然能說,劉徹不浪費那張嘴,自己和黎江月各自寫了封信叫親信帶上,同那老仆一道往建康去了。

黎東山原還奇怪前幾天剛分開女婿怎麼這麼快就寫信回來,展開草草看了一遍,霎時間臉色鐵青。

“你養的好女兒!”

老仆跪在地上不敢作聲,他滿臉怒色,向韋夫人抖著自己手裡書信:“在宴家惹是生非,責打無辜良妾,又暗地裡收買人手,意欲害死江月肚子裡的孩子——江月是她的親妹妹啊,她怎麼能下得了手?!”

韋夫人有心辯解一二,奈何黎江雪這個隊友真的太豬,手腳不利索,腦袋也不聰明,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想替她分辯都張不開嘴。

韋夫人著實氣短,神色難堪,不得不低頭替女兒認錯:“此事的確是江雪不對……”

“不然呢,難道還是江月不對?!”

黎東山怒發衝冠:“她不該有孕,不該順順當當的生孩子,就跟趕緊死了給你閨女騰地方?!毒婦,心如蛇蠍!”

這樣一個名詞再加上一個形容詞,更叫韋夫人臉上發熱,窘迫的站了半晌,方才低聲道:“老爺生氣歸生氣,總該想想如何處置呀。”

“還能如何處置?叫他打!”

黎東山暴怒道:“叫他去傳家法來,打死那個孽障算了!”

“老爺!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韋夫人氣惱道:“江雪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啊,那孩子打小嬌貴,真挨上三十板子,那還能有命在?!”

“那你說怎麼辦?”

黎東山氣的發瘋,臉上肌肉抽搐個不停:“乾脆派幾個人過去,把她接回家來?!”

韋夫人難堪的抿著嘴唇,低著頭不說話。

怎麼可能再接回來呢。

堂堂嶺南黎家嫡長女、做皇族王妃也使得的千金貴女,卻嫁給庶妹的丈夫做妾,因為此事,連帶著整個黎家未出嫁姑娘的聲譽都受到了影響。

韋夫人母女倆犯了眾怒,隻從黎家姐妹二人同日出嫁,黎家族親女眷卻隻往鬱夫人處湊趣說話,無人來向黎江雪和韋夫人道喜便可見一斑。

當日黎東山和韋夫人厚著臉皮把長女嫁過去做妾,已經在建康士族麵前顏麵掃地,這時候長女若是再因為毒害主母和嫡子而被驅逐回家……

黎家姑娘的名聲怕真就要爛透了!

即便黎東山自己不吭聲,黎家的族老們也會殺上門來,要求弄死黎江雪這個害群之馬!

接是不可能往回接的,但若是繼續留在宴家,那必然就得按照宴家的規矩行事,該當如何處置宴弘光也說了,傳家法來領三十杖……

韋夫人隻消想象一下那副畫麵,便覺得心驚膽戰,憂心驚懼,少見的放低了姿態,兩腿一軟,跪倒在丈夫麵前,哀聲道:“夫君,你是弘光嶽丈,又於他有恩,你好生勸勸他,替江雪求求情,他會聽的,我們的女兒你難道還不了解嗎?她是頑皮了些,但是本性不壞,之所以那麼做,也是情深所致,一時糊塗,到底江月沒出什麼事,又何必非要喊打喊殺,要江雪性命?”

黎東山見她如此情態,不免有些心軟,隻是長女此時做下這等惡事還被抓個正著,又哪裡是求幾句情便能了結的?

“她哪裡是一時糊塗?”

黎東山在廳中轉了幾圈,複又回到妻子麵前,恨鐵不成鋼道:“我看她是精心謀劃,唯恐害人不成!”

話音剛落,便聽外邊仆婢來報,道是鬱夫人來了。

黎東山聞訊神色稍緩,韋夫人卻是麵有抑色。

不多時,仆婢引著鬱夫人進門,便見她身著素衣,發間更無妝飾,徑直往黎東山麵前跪下,哭求道:“主君救命!”

“秋靜,你這是做什麼?”

黎東山見她形容憔悴,滿臉淚痕,著實心疼,恨恨的剜了尚且跪在地上的韋夫人一眼,雙手攙她起身:“地上涼,快些起來,仔細腿疼!”

鬱夫人堅決不肯,哽咽道:“主君,妾身嫁給你二十年,為你養育了兩兒一女,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還請你給妾身一條活路,放妾身走吧……”

黎東山勃然變色:“你這是什麼意思?有我在,誰敢害你?!”

鬱夫人見了女兒書信,當下便定了主意,必得脫離黎家。

因為她知道黎江雪離不了宴家,無論是為著黎家和宴弘光的聯盟,還是為著黎家聲譽,她都得繼續留在宴家。

留在宴家,就得接受宴家的家法,三十杖打過去,半條命都得丟,韋氏向來愛女至深,連嫡女做妾這樣荒唐的事情都認了,若知曉女兒被打沒了半條命,她能忍得住不朝自己撒火?

自己雖是良家出身,又有丈夫寵愛,但丈夫又不能每天將自己揣在兜裡護著,屆時韋氏隻需要抬出嫡庶妻妾的分彆往下一壓,自己必然會吃大虧。

再則,退一萬步講,韋氏若真是將自己磋磨死了,背靠韋家撐腰,丈夫這樣利益至上的人,難道真會為了自己跟她拚命?

她又不傻,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後半生安全都寄托在男人虛無縹緲的愛意上。

再則,事情涉及到自己女兒,鬱夫人不想忍,也不能忍。

這些年來黎家妻妾相安無事,是因為無論是她還是韋夫人,所作所為都沒有踩到對方的底線上。

鬱夫人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她隻求丈夫寵愛,不敢奢求正妻之位,韋夫人見她知情識趣,也不想跟丈夫徹底翻臉,雙方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日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

黎江雪居然對她的女兒下手,意圖謀害主母!

要知道事發之時女兒懷孕已有六月,腹中胎兒已經成型,六個月大的孩子生生打下來,一個不好就會一屍兩命!

黎江雪能下得了這種狠手,自己女兒憑什麼就得把苦果往肚子裡咽?

這條毒蛇不清理出去,卻得繼續留在宴家後院裡,這時候她再不趕緊離開黎家,這不是成心給女兒安個軟肋,叫她受製於人嗎?

此時聽黎東山發問,鬱夫人當下便一指堂中老仆,委屈哭道:“宴家來使已經說了,那日宴家說及大小姐做下的惡事,這老仆話裡話外便用妾身鉗製江月,說宴家若是敢對大小姐行家法,妾身也決計沒好果子吃,一個老仆都敢這樣說話,妾身若是繼續留在黎家,如何還有命活?!”

黎東山卻是剛剛才知曉此事,愕然看向堂中老仆,再看看妻室,驚怒非常,方才眼見韋夫人放低姿態所生出的心軟霎時間灰飛煙滅。

他抬起一腳,正正踢中老仆心窩,毫不留情的罵出聲來:“混賬東西!當奴婢的不知恪儘職守,話裡話外竟拿捏起主子來了?我告訴你,這是黎家,不是韋家,你少在這兒耍你們韋家的威風!”

韋夫人聽得出他是在指桑罵槐,那話純粹是說給自己聽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捏著帕子扯了半日,終於道:“老爺有話隻管直說,何必拐彎抹角?!”

說完,神情陰沉,向鬱夫人道:“妹妹,你這話說的可是難聽了,一個老仆說的話都信,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那樣不明是非之人?”

鬱夫人心知今日之事一過,二人便是徹底撕破了臉,如何肯退卻,當即抬起頭來,反唇相譏:“妾身敢問夫人,若是妾身在您的飯食裡下毒,意欲害死您腹中之子,您得知此事之後,能跟沒事人一樣繼續跟妾身姐妹相稱嗎?以夫人當年的威勢,怕不是立刻便要官府鎖拿了妾身去,亂棍打死贖罪!”

“怎麼,”她麵有哂意:“您做主母的時候千百般尊貴,妾侍冒犯不得,江月便低賤如腳下泥,誰都可以踩一腳嗎?!可是您彆忘了,從前江月是庶女,大小姐是嫡女,可現在江月才是主母,大小姐是妾侍!”

韋夫人與鬱夫人相處二十餘年,幾時見她這般聲色俱厲,直言頂撞?

當即便變了臉色,厲聲道:“鬱氏,你放肆!”

“妾身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還是說您聽不得實話?”

鬱夫人對她致以不屑一瞥,轉向黎東山時,眼眶裡便已經含了三分淚意:“老爺,您看看夫人現在的臉色,妾身隻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她就恨不能生吞了妾身——這還是您在這兒呢。”

韋夫人臉色鐵青,一指她道:“賤婢,還不住口?!”

黎東山臉色比她還要難看:“你住口!”

鬱夫人先以感情打動黎東山,旋即又以利動之:“老爺,大小姐剛嫁進宴家就開始欺辱無辜良妾,現在更過分了,居然意圖毒害主母!您當然可以寫信為大小姐求情,弘光一向敬重於您,料想最後也會答允,隻是如此一來,您在弘光心裡成什麼人了?縱容大小姐戕害宴家子嗣,事後又大力庇護於她,如此為之,以後弘光還會這樣心無芥蒂的同黎家合作嗎?若不是為了這得力女婿,當年您又何必將兩個愛女同時許給他?現下您若包庇大小姐,豈非自毀長城!”

黎東山被她說中了心事,神情難免猶疑起來。

“老爺!”韋夫人滿心悲涼,顫聲道:“江雪她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啊!她剛出生的時候你那麼高興,每天都要去瞧瞧她才能睡下,她小的時候,還叫她騎在肩頭摘花,你都忘了嗎?!”

“是呀,”鬱夫人幽幽道:“大小姐是老爺頭一個女兒,又是嫡出,一向得老爺寵愛,她得到的那麼多,為什麼連條活路都不肯給妹妹留?”

韋夫人眸光怨毒,含恨不語。

黎東山剛剛有些軟化的心緒瞬間便重新冷凝起來。

鬱夫人覷著身旁主母,嗤笑一聲,含恨道:“夫人心疼女兒,自是人之常情,可妾身心疼女兒,難道便有罪嗎?都是當娘的人,誰不想自己女兒順遂無憂?可是夫人的女兒想踩在我女兒的血淚上舒舒服服——除非我死!”

韋夫人被她噎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鬱夫人便轉向黎東山,叩頭求道:“老爺,夫人有多偏愛大小姐,您也是知道的,為了保全大小姐性命,竟連把女兒嫁給庶妹丈夫為妾這樣荒唐的提議都應允了,那她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若您還在意這些年來與我在一起的情誼,就請您放秋靜一條生路,寫一封放妾書,讓我離開這兒吧。”

韋夫人的脾氣黎東山是知道的,韋夫人為了女兒甚至力勸自己答允嫡長女為妾,黎東山也是親眼見到的,現下聽鬱夫人如此言說,倒不曾覺得惱怒不悅,隻滿心不舍,依依挽留道:“秋靜……”

韋夫人卻無心了解丈夫此時內心的情緒有多澎湃,她隻明白一點,若真叫鬱氏走了,黎江月那庶女沒了鉗製,以後女兒在宴家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深吸口氣,放柔了語氣:“妹妹,難道你就這樣信不過我嗎?你在黎家待了二十餘年,又豈止同老爺一人有情?江月固然是你親女,但是你還有兒子,難道也全然不管了嗎?”

“夫人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信不過你,又或者說,我雖信得過夫人人品,卻信不過夫人的愛女之心,至於兒子……”

鬱夫人道:“我的長子三郎業已娶妻,能為他籌謀的已經籌謀完了,六郎在外讀書,也已經訂下了婚事,他們都有老爺和黎家族老庇護,不像江月是個女兒家,孤身在外,雖為嫡妻,卻得受妾侍的窩囊氣。還有,夫人剛剛才說我不該信不過你,轉頭就拿我的兩個孩兒來說嘴,這叫我心裡怎麼想?”

她轉向黎東山,神情冷肅,不見半分笑意:“老爺,夫人方才說的您也聽見了,若是日後三郎和六郎真遭了什麼禍事,必然與夫人脫不了乾係!”

黎東山目光幽微,打量目光在韋夫人臉上逡巡不定,看得後者心頭驚懼起來,當即便厲聲道:“你是不是瘋了,還沒影的事便在老爺麵前血口噴人?!”

鬱夫人道:“真要是等這事有影兒了,怕也晚了。”

說完,她不再同韋夫人爭辯,隻向黎東山叩首:“還請老爺放妾身一條活路。”

黎東山到底憐她,又信不過韋夫人為人,雖也知大家門庭裡寫放妾書有傷顏麵,然而若真是強留鬱氏在此,若當真害了她性命,他豈非抱憾終身?

再則,三郎跟六郎業已長大,屆時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父親?

更不必說鬱氏親女江月為宴弘光正妻,此時又身懷有孕,若鬱氏真被韋夫人給害死了,她如何肯善罷甘休?

一個不好,連嫁二女結下的情誼怕也就成了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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