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之內殺伐之聲伴著慘叫聲傳出,也先聽得心痛異常,“啊呀”一聲,眼淚落了下來。
下一刻城頭被枯草遮蓋住的火器露了出來,也先心頭大震,暗道一聲不好,聲音淒厲,斜陽中拉的很長:“後撤!全線後撤——”
說完便調轉馬頭,向著折返時的方向狂奔。
瓦剌大軍此前苦攻北京三日半,卻不曾建寸功,一是因於謙指揮得當、軍民一心,二來便是因為火器凶猛,無從防範,也先接連折了兩個弟弟在這上邊,此時再見,豈能不膽戰心驚?
主將狼狽潰逃,底下的騎兵、步兵更加亂了章法,不辨方向倉皇奔逃,下一瞬炮火落下,被砸中的人瞬間肢體破裂,臂腿橫飛,慘不堪言!
血腥的現實加重了混亂,數以萬計的大軍失去了章法,這無疑是一場災難,事後清點瓦剌傷亡,死於踩踏的人甚至比死於火器之人更多。
先前用來迷惑瓦剌的軍旗被士兵拔掉,朱字旗在北風中獵獵作響,朱元璋麵色沉著,負手而立,揮手下令道:“備馬!我要親自斬下也先的頭顱!”
……
也先離開北京時時速七十邁,這時候起碼跑出了一百八十邁,他統帥軍隊多年,明白兵敗如山倒的道理,士氣一旦衰退,想再提起來就難了!
也先死死的捏著韁繩,手背上青筋畢現,舌頭生生被他自己咬破,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之所以匆忙回撤,就是想著大明的援軍要到了,千萬彆被堵住,可怕什麼來什麼,這時候居庸關已經被敵方占了,北京又沒能打下來,自己還能去哪兒?
繼續留在這兒,隻怕真就會讓人包了餃子!
飛馬疾馳良久,眼前恍然浮現出北京城的輪廓,回想起離京時留下的豪言壯語,也先但覺一股悲涼彌漫心頭,視線往邊上一斜,忽的瞥見亂軍之中朱祁鎮伏在馬上顛簸,袁彬神情緊迫,艱難的護持左右。
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先厲聲道:“帶上他們,走小路撤退!”
明軍堵住了居庸關,但鄉間多的是羊腸小道,大軍無法途徑,數百輕騎卻是可以的。
瓦剌仍舊在他的掌控之中,隻要能夠脫身北上,日後未必不可卷土重來,再有朱祁鎮在手,即便真的半路遇上了明軍,也是無所畏懼。
隻是,隻是!
隻是隨同他出關南征的這數十萬將士,怕是難以保全了!
這都是草原上的精銳、黃金家族榮耀的延續,今日一朝斷送,又豈是一個痛字所能言表!
也先餘光瞥見親信挾持了朱祁鎮上馬同行,心緒微安,饒是見袁彬緊隨其後,也未曾在意,聽著不遠處大軍轟鳴而過的馬蹄聲和慘叫聲,心如刀絞,眼淚奪眶而出,迅速模糊了視線……
……
於謙等人在城頭上觀望半晌,但見瓦剌軍隊早不複先前軍容肅整,個個丟盔棄甲,神色倉皇。
王直眯眼看了半晌,忽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喜形於色,大喊道:“是大明的軍隊在追趕他們!援軍到了!!!”
說話間的功夫,衝在最前的大明騎兵已然映入眾人眼中,城頭上眾人有轉瞬怔楞,回過神來之後,不禁潸然淚下,慨然而笑。
“天地神靈庇佑,祖先有靈啊!”
於謙振臂一揮:“列陣出戰,同援軍一道絞殺瓦剌殘軍!”
瓦剌先前退卻之後,於謙下令褒獎三軍,胡濙與王直則下令統計功過,下發獎賞,軍心振奮至極。
現下見援軍已至,瓦剌士卒惶惶如喪家之犬,更被激起了十二分的鬥誌,於謙號令既下,各備甲胄兵刃,出城作戰。
一方是以逸待勞,壯懷激烈,另一方是狼狽奔逃,潰不成軍,這是場一開始便注定了結局的戰爭。
也先循小路遁走時隻帶走了數百輕騎,留下了數一十萬計的大軍在此,京城守軍與居庸關守軍裡應外合,直殺的人為血人,馬為血馬,直到局勢得到控製之後,終於停手整頓陣勢,清點傷亡和俘虜情況。
於謙與胡濙、王直等人眼見瓦剌來敵儘為所破,心緒激蕩不已,顧不得城外血流成河、斷肢遍地,仍舊有零星作戰,親自出城去接見來援將領們。
為首那員小將得知於謙等人身份之後,忙躬身見禮,又自陳身份:“說來慚愧,我等原是居庸關守將,瓦剌來襲之時不敵,潰散各方,虧得於大人經略有方,使朱將軍親率衛戍,馳援居庸關,整合居庸關以北諸多關隘,方才有今日大勝……”
於謙大驚失色,錯愕至極:“謙身在北京,不得脫身分神,何曾遣人往居庸關去?這位朱將軍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那小將比他還要驚愕:“難道朱將軍不是於大人派去的?”
又回頭搜尋:“方才不曾見朱將軍,卻見他身邊衛戍在身旁廝殺,在那兒——”
說到一半,便愣在當場。
於謙等人順勢去看,便見一行輕騎刀戈悍利,便是殺伐氣息,馬蹄踐血而來,為首之人麵容並不陌生,赫然是侍從皇帝自洛陽而來的王府舊臣,手持玄鐵軍旗,上書七個大字,隨風烈烈。
大明天子朱祁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