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能先下手為強,除掉那個橫亙在兒子和侄女之間的妓子。
而這又是注定會失敗的一步棋。
茂珠兒生死一瞬之間被人救下,為此驚嚇臥病,刺客遺留的訊息直指陳家,皇太子驚怒異常。
他以為自己的暫時妥協是給雙方一個緩衝的時間,卻沒想到竟成了母親對心上人痛下殺手的空漏!
皇太子與陳貴妃大吵一架,失魂落魄的回了東宮,正逢太子妃往書房去送公文,見丈夫如此情態,麵露詫色,遣退宮人侍從,關切詢問他這是怎麼了。
皇太子心煩意亂,如何有閒心分說,隻是此時朝堂之上還用的到周家,皇太子妃又沒什麼過錯,便強忍著不耐,將事情講與她聽。
向來妻妾之爭激烈,他也不指望皇太子妃能給出什麼好法子,卻不想妻子聽後忍俊不禁,神態輕鬆,替他整理衣襟:“就為了這個呀,以我所見,殿下是當局者迷了。”
皇太子聽得心頭一動:“太子妃這是何意?”
皇太子妃道:“您當初就不應該將此事告知母妃,就應該直接去求父皇賜婚,聖旨降下,任誰也不能違逆。”
“孤還以為是什麼好主意。”
皇太子泄氣道:“茂珠兒的身份瞞不過母妃,自然也瞞不過父皇,母妃尚且不點頭,父皇又怎麼會應允?”
“這可不一定。”
皇太子妃笑道:“說句冒犯母妃的話——當年劉妃的出身就跟茂珠兒姑娘差不多,都是賤籍,可父皇還不是相中了她,甚為寵愛?可見在陛下心裡,門第和等級也並沒有那麼要緊。再則,父皇是多情之人,又希望殿下友愛兄弟,待下以仁,現在眼見殿下寧肯放棄出身高貴的陳八姑娘,也要納茂珠兒姑娘為側妃,不因利益而動,隻為真心,說不定會被殿下的深情所打動呢!”
“對啊,孤怎麼沒想到呢!”
劉妃當年如何得寵,皇太子雖不曾見過,卻也時常聽滿腹怨氣的陳貴妃提及,皇帝自己曾經那樣寵愛過一個出身低賤的宮妃,且在她死後對她念念不忘,未必不能夠理解自己今日的深情!
“阿琬,你當真是孤的賢內助!”
皇太子拉著妻子的手,由衷感激,旋即便往太極殿去求見皇帝,請求皇帝準允自己納忠勤伯之女閔氏為側妃。
皇太子妃目送他身影匆忙消失,含笑不語。
……
皇帝上了年紀,愈發思念故人,近來午夜夢回之時,總會想起劉妃溫柔靜美的麵龐。
他們初次相見之時,他是初登大寶的年輕皇帝,而劉妃也隻是宮中的小小舞姬,因為容貌秀美、舞技超群遭了妒恨,舞裙被人剪破,嬤嬤不肯替她主持公道,她委屈又無助,一個人躲在花壇邊兒上哭……
心動就來自那一瞬間,皇帝近前去寬慰她,卻被當成同樣遭受了欺負的內侍,他索性隱瞞了下去,悄悄同她交了朋友,再後來,又力排眾議,將她封妃。
那時候他初登帝位,許多事情上無能為力,饒是有心叫心上人與自己並肩共看天下,也不得不麵對來自朝堂和後宮的雙重阻力。
他沒有冊立皇後,後宮位分最尊者便是妃位,他想給劉妃一個機會,這才有了先誕下皇子者封皇後,皇子冊為皇太子的聖旨,可他沒想到,這反倒成了劉妃母子的催命符……
舊有的嫌隙存留在心裡,不曾隨著時間淡去,反倒越來越深,皇太子是國朝儲君,不可輕言廢立,他明白這一點,但是每每見到這個名義上的長子,心頭都隱隱作痛。
若是劉妃所出的皇長子還在,也該這麼大了吧?
聽內侍前來回稟,道是皇太子在外求見,皇帝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複又苦笑著鬆開:“讓他進來吧。”
當年之事陳貴妃或許曾經參與,但皇太子那時候還是個孩子,稚子何辜。
皇太子剛從陳貴妃處離開,麵上激憤之色未曾徹底消弭,因為方才一場激烈爭吵,眼眶仍舊泛紅。
皇帝向來覺得這兒子過分驕矜,陡然見他如此,倒有些憐意:“出什麼事了?”
皇帝覺得兒子甚少有這等顯露頹態的時候,皇太子又何嘗不覺得父親今日格外慈和?
來自母親的背叛和心上人的蒼白慘態使得他身心俱疲,跪下身去,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兒臣想求父皇做主,讓兒臣納忠勤伯之女為側妃!”
他知道有些事情瞞不過皇帝,索性不去隱瞞,將事情原委講了,哀求道:“父皇,兒子是真心喜歡她的……”
“太子!你瘋了嗎?!”
皇帝作色道:“那是個青樓女子!”
“兒臣知道,可是情之所起,又豈是人力所能控製?”
皇太子紅了眼眶:“兒臣是鼓足了勇氣,才敢到這兒來求您的,之所以有這份膽氣,就是因為父皇……”
皇帝疑道:“怎麼還同朕扯上關係了?”
皇太子叩首,哽咽道:“劉妃娘娘門第不高,然而父皇數十年如一日的思念她,情深義重,令人動容,而今日的兒臣與茂珠兒,正如同當年的父皇和劉妃娘娘,兒臣以為,父皇應當能體諒兒臣苦楚的……”
皇帝不意他會在自己麵前提起劉妃,心中大為震動,麵露悲慟,良久默然。
東宮之內,皇太子妃正愜意的歪在軟枕上,叫宮婢搗了鳳仙花幫著染指甲。
“娘娘就這麼確定,陛下會應允皇太子所求?”
心腹猶疑不定道:“茂珠兒……畢竟是青樓出來的啊!”
皇太子妃笑道:“他會答應的。”
心腹驚道:“怎麼會呢……”
皇太子妃笑的花枝亂顫,幾乎停不住,半晌過去,方才打發宮人退下,語氣輕蔑道:“護不住心愛的女人,又不願承認自己無能,隻好營造出念念不忘的假象來蒙蔽自己,有這份情深,早乾什麼去了?在劉妃身邊安排幾個人不好麼?畢竟是誕下皇長子的女人,又有先生皇長子者為皇後的口諭在,追封個皇後使不得嗎?真的徹查劉妃之死,又能如何?不上不下、不獎不懲的吊著陳貴妃,反倒叫人笑話!”
“你且將心放到肚子裡去吧,我敢打包票,皇太子一求,陛下就會答應的,就像是回到當年,成全了自己跟劉妃一樣,他也隻能用這種法子糊弄一下自己了。”
皇太子妃取下發間玉簪,搔了搔頭之後,重新插回:“這就是男人,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