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珠兒進了東宮,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陳貴妃和陳家關係的初步破裂,甚至於皇太子同陳家的關係,也出現了淡淡的一絲裂痕。
然而這一切,尚且隻是個開始。
六月,同陳貴妃交好多年的石妃出首,在宮宴之上狀告陳貴妃戕害皇嗣,朋扇朝堂,以寒涼藥物致使自己落胎小產,更曾經在多年之前出手謀害劉妃及其所出長子,罪在不赦。
一石驚起千層浪。
皇帝本就對劉妃母子之死心存疑慮,這才枉顧誕下皇長子者封後的之意,隻將陳妃晉為貴妃,且當年隱忍此事,是因他初登大寶,陳家勢大,且並無直接證據,但到了今日……
事發突然,陳貴妃猝不及防,臉色煞白:“賤婢胡言亂語!我這些年與你姐妹相稱,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樣誣陷於我?!”
石妃發狂大笑,眼中有淚:“姐妹相稱?若非機緣巧合,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你這好姐妹害的我終身無子,再難有孕!”
說完,她不再看陳貴妃,咬緊牙根,向皇帝一字字道:“臣妾有證據,證明當年正是陳氏謀害了劉妃母子!”
一場宮宴鬨成這樣,注定不得善終了。
皇帝下令六宮回避,隻留下陳貴妃與石妃兩個當事人,自己親自主審此案。
陳貴妃統攝後宮多年,六宮中附從者甚多,消息迅速傳到東宮,又輻射至宮外陳家。
陳貴妃的兄長麵色猙獰,立即殺到後院,強忍著沒有掐住陳夫人的脖子:“是你走漏了風聲?就因為皇太子沒有娶八娘做側妃?你知不知道有貴妃在宮裡,對陳家來說意味著什麼啊?!”
陳夫人憑空背了好大一口鍋:“跟我有什麼關係?是她自己手腳不乾淨,被發現了端倪,這也怨我?!”
皇太子也是驚慌失措,茂珠兒便寬慰他:“殿下,您彆怕,不會有事的。”
她為皇太子倒了水,服侍著他飲下,聲音輕柔,言之有據:“您跟貴妃娘娘互為依仗,您不倒,貴妃娘娘就倒不了,貴妃娘娘不倒,您也絕對倒不了。彆管當年之事的真相是什麼,現實就是劉妃已經不在了,她所出的皇子也沒了,您是陛下名正言順的長子,是國朝尊貴無匹的儲君,群臣公認,天下景從,您有東宮裡一眾忠心耿耿的臣子,還有得力勢強的嶽家……”
說到此處,茂珠兒莞爾輕笑:“彆忘了,太尉大人這時候正領軍在外,皇太子妃是他的嫡長女,就算是為了安太尉的心,陛下也不會輕言廢儲的。”
皇太子豁然開朗,眼底憂懼之色為之一輕。
“珠兒,我的好珠兒!”
他抱起茂珠兒,連轉幾圈,茂珠兒嬌嗔著喊暈,讓他趕緊把自己放下。
皇太子欣然大笑,愛憐不已:“你可真是我的解語花!”
茂珠兒忍俊不禁,又將茶盞送到他唇邊:“瞧把殿下給嚇得,再喝一口壓壓驚吧!”
皇太子不假思索,一飲而儘。
……
茂珠兒所說,的確也是皇帝所憂慮的。
從軟禁陳貴妃和石妃的宮室走出來時,夜色已深,月光從天上冷淒淒的照下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麼樣?
劉妃死了,她所出的皇長子也死了,陳貴妃所生的兒子便是名正言順的長子,他有人望,有名分大位,有得力的妻族和太孫,過去的這些年裡,皇帝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太多的權力和籌碼,這時候想臨時換人,可能嗎?
不可能!
周定方那個老東西,之所以能安分守己,不就是因為皇太子妃是他的嫡長女,皇太孫是他的外孫嗎?
皇太子若是被廢,餘生怕是坎坷,皇太子妃作為他的妻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樣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倘若周定方後繼有人也就罷了,不會太將這女兒和外孫放在心上,偏偏他沒有兒息,隻有三女……
更彆說他現下領軍在外,不受節製。
難難難!
“珍兒,”對著滿園夜色,皇帝潸然淚下:“朕到底還是要對不住你了!”
三日之後,陳貴妃暴病而亡,皇帝老來失伴,甚為傷懷,為此輟朝三日,下令加封石妃為貴妃,總領後宮諸事。
同時,又追諡已逝的劉妃和陳貴妃為皇貴妃。
明眼人都知道陳貴妃死的蹊蹺,正如所有人都明白石妃的加封是為了寬慰她所遭受的委屈一樣,而皇帝對於早逝多年劉妃的加封,也間接的證明了石妃所言是否為真。
這場風波,到底沒蔓延到東宮身上去。
陳貴妃沒有被廢去名分,死後又有加封,作為皇太子的生母,六宮位分最尊之人,六宮自然得為之守孝。
東宮自皇太子妃及以下宮妃都換了素衣,每日往靈前祭拜,如此接連數日,等到喪儀結束後,女眷們或多或少有所消減,麵帶倦色
等到除服結束,皇太子妃終於鬆一口氣,自往內殿中去安歇,不覺睡下,再一睜眼時,便見內殿之中昏昏沉沉,茂珠兒手持一支紅蠟,一盞一盞將殿內的羊角燈點亮。
她秀眉微挑,卻不做聲,隻默默看著這一幕。
如此過了半晌,茂珠兒回過身來,將手中紅蠟吹滅,方才詫異笑道:“娘娘幾時醒了?竟也不做聲。”
皇太子妃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茂珠兒也不追問,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膝邊,輕聲細語道:“娘娘怎麼知道,陛下不會徹查此事呢?”
皇太子妃手指拂過她麵龐,那肌膚柔膩而光滑,是女孩子才會有的姣好。
她輕笑道:“因為我了解男人。”
頓了頓,又說:“世間隻有兩種男人,一種是我爹爹,另一種是彆的男人。你明白嗎?”
茂珠兒將臉頰靠近她膝蓋,雙手抱住了她的腿:“姐姐,茂珠兒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