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並不畏懼受罰，卻擔心她和其他人一樣認為他心狠手辣。
但小皇女卻什麼都沒有說，她僅僅是問了一句，就揭過了這件事。
她當然不會覺得小啞巴歹毒。因為她和貴妃母子的關係，就是你死我活。
她覺得自己的心變得硬了一些。
但那不是因為她被權勢迷了眼。
而是她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她想活下來，想要和小啞巴長長久久地活著。
……
此時，盛京大亂，他們在北邊休養生息三年，早已積蓄了足夠強大的力量。於是趁著機會，揮師南下，直取盛京。
南下的路上，他們遇見了無數次的刺殺、襲擊。
最嚴重的一次，是在半路遇襲加上天降大雪，小啞巴帶著她殺出了一條血路，成功找到了一處山洞藏身。
但是雪越下越大，山洞裡的柴火越燒越少。
她凍得渾身發抖，有些潮的棉衣開始發沉。
小啞巴想要在大雪天出去給她找柴、生火。
可小啞巴也是肉體凡胎，他已經將身上的衣服都給了她了，寒冬臘月隻有單薄的裡衣，她緊緊抓住了小啞巴的衣擺，不讓他出去。
她害怕這樣的天氣，他一出去就凍死在外麵了。
她不許他出去找柴火，也不願意他穿著單衣度過寒冬。於是她縮進了他的懷裡，和他共穿一件衣服，將溫度分給了他一半。
他們肌膚相貼，互相的體溫漸漸地驅散了寒冷。
他們兩個人在冬夜裡對視著，都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氣氛。
就像是在冰雪中間，燃燒起來的烈火。
他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彼此。
她主動地親了他一口，小啞巴有點局促地看著她。
他們不由自主地吻在了一起。
然而小啞巴還是克製住了自己。
他想要告訴她——他們還沒有成親，不可以這樣做。
可是她抱怨說：也許明天早上就凍死了，哪裡還管那麼多呢？
小啞巴有點生氣了，不過是因為她咒自己死。
於是他沉默了一會兒，將她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腰間。
他問她要怎麼做？
她悄悄地湊過來和他低語。
小啞巴聽得很認真，發現她好像是把他當個傻瓜似的，說了好幾遍。
於是他有些氣悶地按住了她的腰。
一言不發地將她抵在了山壁上。
小啞巴一直是很聽話的，而且從不忤逆她。
但是某些時候，這種乖巧就要大打折扣了。
……
他們當然不會凍死了。小皇女為她的那句咒自己，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小啞巴從不管彆人怎麼說他、議論他，卻從不願意彆人說她一句不好。
——她自己也不行。
……
帶兵直逼盛京的路上，總是坎坷、艱難的。
但是舒棠並不害怕。
因為無數次的刀光劍影中間，小啞巴始終擋在她的前麵。
他是她的盾、也是她最好的劍。
隻要他在她的身邊，她就永遠不會害怕。
他們在風雪中竊竊私語，耳鬢廝磨。
於是一切苦難都能夠嘗出三分甜來。
14.
離盛京越來越近了。
然而，都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
小啞巴的謀士無數次建議他先和小皇女誕下皇孫，以鞏固他們的關係；但是小啞巴從不聽這些建議。
直到如今，大事將成，小皇女眼見著就要入主盛京。
最後，謀士沒有辦法了，選擇了請辭。
臨行前，他告訴小啞巴：
也許功成身退，是保全體麵的最好辦法。
小啞巴想過嗎？
因為她的緣故，他看了很多的兵書，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典故。
——也許小皇女隻是想要利用他奪權呢？
畢竟再也沒有比感情更加牢固的鎖鏈了。
但是謀士不知道，對於小啞巴而言。
就算是她騙了他、她的喜歡裡有算計又如何呢？
小啞巴心甘情願。
早在很多年前，小啞巴就是為了她才下的山、入的滾滾紅塵。
隻是，他開始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小啞巴開始破天荒地主動親她，還會在她看信的時候，將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親昵地去蹭她。
他不再像是從前那樣，總是因為自卑、怯懦而不太敢主動接近她。
於是，她很自然地覺得小啞巴變得黏人了。
她一邊抱怨著，一邊嘴角上揚，開始哼起了調子。
她以為是他們兩個人苦儘甘來，小啞巴終於願意主動了；卻不知道他在貪婪地享受著和她相處的每一分秒。
那時候，盛京就在眼前。
……
她登基是在一個秋天。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他卻心情十分平靜。
小啞巴想要交上虎符。
——他並不畏懼死亡，隻是不願意她為難。
如果她難以做出選擇，不如他主動去做。
於是，在某一天，小啞巴告訴她，他有點想回寒山寺去掃梧桐葉了。
她愣了好久之後，很迷茫地問他：要去幾天？
等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小啞巴是想要功成身退後——
她有點茫然，又有點難過。
她努力控製住聲音不帶出太多的情緒。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她當了皇帝後會非常忙，他要是去寒山寺，她最多隻能半年去見他一次。就算是書信也隻能兩個月一回。
她問小啞巴，舍得這麼長時間不見她麼？
小啞巴沉默著。
她也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說：“祝延，你是個騙子。”
——說好了要陪著她一輩子，結果過了幾年就想要出爾反爾。
小啞巴張了張嘴，想要發出一點聲音來。
但是一抬頭，就看見了她發紅的眼睛。
她當上皇太女後就從不哭了，這輩子都很少掉眼淚。惡劣的生存環境會改變一個人，她覺得自己已經變得很堅強了。
然而當聽到他要走的時候，她發現這座大殿空空蕩蕩，他要是離開了，她就又像是小時候一樣，什麼都沒有了。
於是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啞巴不知所措，笨拙地去給她擦眼淚。
那天夜裡，她說了很多的話。本來就話多的人，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她從小時候他的不告而彆說起，每一次的小矛盾都被她數著手指頭算了進去。
最後算出來的賬，小啞巴三生三世都還不完。
但是小啞巴卻並不生氣。
小啞巴想：
原來她不想要殺掉他。
原來她真的喜歡著他這樣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無措又有點受寵若驚地看著她。
月色就像是溫柔的水一樣流淌。
……
小啞巴決定留下來了。
因為他見不得她哭。
15.
登基後的時光飛逝。
因為每天夜裡相擁而眠，也因為耳鬢廝磨時的私語。
小啞巴漸漸地發現，也許那些鳥儘弓藏的君臣猜忌，並不存在於他們兩個人之間。
他認為自己是塵埃，於是總是要向她確認這份愛意是否存在。
但是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個問題已經漸漸地有了答案。
他們在一起後，有很多的流言蜚語，很多人都認為陛下會鳥儘弓藏，但是他們隻等來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們認為小啞巴會奪權，其實也沒有，因為不忙的時間，他們都在一起曬太陽。
他們經常去老皇帝的大園子裡麵住，在葡萄架下麵下棋、曬太陽，或者一起釣魚。
等到過節的時候，參加完了宴請大臣的宴會，她就會央他去帶著她看燈會。
每一次，小啞巴都無法拒絕她。
她換好了衣服，就會爬上宮牆，叫著“祝延祝延，你快接住我！”
然後直接朝著他撲過來。
就像是年少時的小殿下逼迫他帶著她去看花燈時一樣。
隻不過他們都長了很多歲，而且也已經成親了。
……
大概和年少時最大的區彆就是：小啞巴變了一些。
他不再像是從前那樣什麼都聽她的了，從前的小啞巴就像是一個跟在她身後的高大影子，但是現在，他更加願意展現自己的本性了。
比方說偶爾她使詐，他會把她提溜起來；
比方說偶爾他們吵架，小啞巴也會把她丟上床；
比方說他們兩個人要是鬨彆扭了，小啞巴也很少忍氣吞聲了。
小啞巴就會直接坐在屋頂，抱著劍吹風淋雨，刮台風都不肯下去。
看見她在下麵喊，還會發出熟悉的冷笑。
一直到她保證不會再那樣欺負他，並且爬上屋頂，小啞巴才肯和她一起下去。
隻不過那個時候，小啞巴往往是被雨給淋濕透了。
——但是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淋雨的。
因為淋雨後，她會一邊抱怨他、一邊拿著帕子耐心地幫他擦拭頭發。
那時，小啞巴就會抬頭看著她，露出一個笑來。
其實，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小把戲。
玩了很多年都不會膩。
等到天氣好的時候，他們也會靠在一起看皇宮的落日。
大部分情況下都在屋頂上。
她說著一些細小的生活瑣事，小啞巴湊過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聽她說話。
時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像是泛黃、發皺的情書扉頁。
但愛情卻永遠不會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