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程望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衝他搖了搖頭,讓他鎮靜一點。
這一出小插曲過後,吳明鐸當選偵探一角總算是拿到了全票,勉強算是深得民心的大偵探了。
吳明鐸重新拿出他的記事本,他演多了警匪片,在審訊嫌疑人這一方麵總是得心應手的。
現在所有人裡隻有陶心遠和南澤還站著。
吳明鐸笑了一下,他朝他們兩人身後的沙發努努嘴,說道:“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坐著聊天。你們知道的,動腦子的時候總是格外消耗精力。”
南澤也笑了,他一轉過身就看到窩在自己身後的陶心遠。
南澤自然地抬起手,帶著陶心遠坐回到了沙發上。
此刻客廳裡的格局十分有意思:吳明鐸背靠著壁爐坐在單人沙發上,伊代皓白抱著狗坐在地毯上,正好壓在那個巨大的六芒星正中央,段程望、高朗和喬原坐在同一側長沙發上,而陶心遠和南澤坐在他們對麵。
陶心遠眼下最感興趣的不是即將到來的第二次圓桌討論,而是南澤剛才的反應。
他仍然想不明白,南澤明明先前和他一樣的懷疑,為什麼在吳明鐸簡單解釋之後就選擇相信對方了呢?
說相信也不準確,在陶心遠看來,南澤更像是放了吳明鐸一馬,冷淡之下帶著一絲善意,並不打算逼著吳明鐸完全坦白。
陶心遠側過身子,悄悄打量南澤的側臉。
南澤第一次在小鎮招待所時因為嫌棄沙發破舊,所以屁股隻坐了一點點位置,腰背都挺得筆直,不肯和沙發有太多的接觸。
但後來大多數時候南澤幾乎都和他坐在一起,南澤總是半倚在沙發上,姿態放鬆又慵懶,有時手臂還會不經意地搭在他身後,仿佛不經意的保護一般。
南澤抿著嘴,下巴微微緊繃,認真的樣子讓陶心遠不禁有些著迷,他一瞬間都顧不上去糾結南澤為什麼會突然“偏心”吳明鐸了。
吳明鐸等陶心遠和南澤坐下,便清了清嗓子,目光從每一位嘉賓的臉上緩緩掃蕩過去。
吳明鐸右手握筆,一下下叩擊著紙頁。
他第一個問了高朗:“你還有要坦白的嗎?”
高朗坐在段程望和喬原之間,並不是離吳明鐸最近的那個人,無論從最遠還是最近的位置出發,都不應該第一個提問高朗。
伊代皓白立馬問道:“吳sir,你不會是懷疑朗媽吧?”
“啊?”高朗徹底傻了,頓時緊張得打了個嗝,“……嗝~”
陶心遠聞言把目光從南澤臉上收回來,他並沒有注意到吳明鐸剛才說的話,隻是聽到伊代皓白的質問才覺得奇怪。
如果換做陶心遠來猜,其實比起威廉,他第一個反而會排除高朗。
雖然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高朗的清白,但在這個故事裡,高管家和高朗本人一模一樣,就是生活中那種不顯眼卻很善良,有時甚至嘮叨得令人心煩的老好人。
這個世界或許沒那麼公平,但無論何時,像高朗這樣的人都該得到一種溫柔的回饋。
當然,還有一方麵原因,即使高朗儘力黑化,可他憨厚得根本演不出來壞人模樣。
封老師布了這麼大一個局,更不可能讓高朗這種bug一上來就露出馬腳,直接團滅。
陶心遠搖搖頭,他看著吳明鐸,想聽聽吳明鐸究竟會怎麼說。
吳明鐸問伊代皓白:“你想聽真話?”
伊代皓白聳聳肩,說:“那當然啊。”
吳明鐸挑了下眉,他目光投向高朗,高朗被看得更加坐立難安。
接著吳明鐸才繼續說道:“就我看來,高朗是你們所有人中最沒有嫌疑的。我讓他第一個來,不過是給大家做個示範。”
高朗拍著胸膛吐了口氣,吳明鐸這個急轉彎,簡直快要把他的小心臟給嚇出來。
高朗嘗試扮演了一下反派角色,他發現他確實扮演不來,索性回歸正道,繼續高醫生親貓貓愛狗狗的慈母人設。
高朗說:“南澤給吳sir的那瓶‘死翹翹’是被我偷偷拿走的,我把藥瓶塞在了鏡子後麵的暗櫃裡。”
高朗這話一出,喬原都被驚到了,不由地往後仰了一下|身子。
喬原怎麼也想不到,高朗這裡竟然還隱藏著這麼深的一條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感歎完高朗,喬原又想了想自己,事實上他也一樣,看樣子裝瘋賣傻,甚至昨晚還被段程望以尋找線索的名義騙去念情詩,其實他心裡門兒清,邊念邊罵,早上故意裝出惱羞成怒的樣子不過也是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
是喬原私下偷偷換掉了威廉房間裡的藥,把“死翹翹”換到了“睡得香”的瓶子裡,而被高朗拿走的那一瓶,裡麵裝的其實是威廉的安眠藥“睡得香”。
喬原起先看到這條線索時,慌了神,把致命毒藥灌進人家日常服用的藥瓶裡,這不擺明了就是凶手乾的事情嘛。
所以他將計就計,跟著段程望的假設,憑空製造出來他們倆之間的一條感情線。
隻要喬詩人和威廉之間沒有情感關聯,起碼可以很大程度上減少他的嫌疑。
但當現在大家的隱藏線索一點點被翻找出來,他突然意識到,他太過杞人憂天了,很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凶手。
既然威廉和小少爺都有睡眠障礙,需要‘睡得香’的輔助才可以睡著,那麼如果小少爺產生了抗藥性,那麼威廉肯定也產生了抗藥性。
依照他對威廉的愛慕之情,自然能發現威廉早就不再繼續服用“睡得香”了,所以換藥的解釋隻有一種,就是防止威廉自殺。
這樣的話,即使威廉服毒,那喝下去的也隻是過期的安眠藥,不會有生命危險。
可能是喬原的表情變化太豐富多彩了,吸引了吳明鐸的注意力。
吳明鐸問喬原:“小喬,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喬原點點頭,他被段程望壓製了太久,還不得不賣蠢求生,此刻終於揚眉吐氣,總要稍稍有些得意。
喬原站了起來,他把卷宗裡他偷梁換柱的經過說了一遍,緊接著又說:“先彆急著懷疑我,我是好人,不信的話讓朗媽把你那瓶‘死翹翹’拿出來,裡麵的安眠藥肯定已經過期了,檢查一下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高朗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說道:“喬喬,我昨天把藥倒進馬桶裡衝了。”
喬原滿臉絕望:“你說什麼?!”
吳明鐸問高朗:“那你還有印象裡麵內容物的顏色嗎?過期的‘睡得香’應該是淡黃色的。”
高朗更無措了,他搖搖頭,臉漲得通紅:“……我沒注意。”
“朗媽,你個毒奶,坑死我了!”喬原被氣得快要暈厥,張牙舞爪地就要去掐高朗的脖子。
相比對麵沙發上鬨騰的氣氛,陶心遠和南澤這邊卻靜得出奇。
喬原剛才一番話讓陶心遠瞳孔一縮,南澤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手臂也猛然僵了一下。
陶心遠昨晚還在和南澤討論,他們的思路並沒有考慮到藥被掉包的可能性,隻是覺得他們迷暈所有人,在眾人昏迷的時候做了一些事情。
但如果按照喬原的說法,基本就是坐實了他們就是凶手這件事情。
紅酒瓶裡裝著的根本就不是“睡得香”!
小少爺陰差陽錯地把“死翹翹”倒進了紅酒瓶裡,晚宴上觥籌交錯,即使他有抗藥性,南澤提前服用了解藥“睡不著”,也於事無補。
陶心遠扭頭去看南澤,南澤微垂眼簾,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把信息傳遞給陶心遠。
“彆慌。”
“……嗯。”
陶心遠咬著下唇,腦子裡飛速地轉了起來,既然已經確認了凶手牌,他們的任務也更加明顯了,就是不遺餘力地攪混水,轉移嫌疑隱藏自己,趁眾人不備淘汰掉其他嘉賓。
等陶心遠再次抬起頭,正好對上吳明鐸的目光。
自從被陶心遠揭露了身份後,吳明鐸整個人氣場都變了,一舉一動都符合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沉澱,他放鬆許多,穩中有度,單單隻是坐在那裡就令人倍感踏實。
吳明鐸沒有直接開始問話,反而緩緩地笑起來。他眼中有很明顯的欣賞,還有長輩看小朋友時的一種疼愛感。
吳明鐸說:“陶陶,其實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
陶心遠卻沒有被這種溫情的話題感染到,他微微皺起眉,偏過頭有些疑惑,“我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吳明鐸笑著說,“當時你才多大,山桃抱著你來探我的班,你也不認生,誰抱都不哭,隻會啃著手指嗬嗬笑。”
吳明鐸形容的那個白嫩嫩的小嬰兒和現在的陶心遠相去甚遠,根本沒法從陶心遠又酷又奶的表情裡聯想出吃手指嗬嗬笑的樣子。
對麵坐著的三個人都笑了,伊代皓白也張著嘴樂。
南澤看了陶心遠一眼,才剛有一絲上翹的嘴角卻在一瞬間被拉平了。
南澤坐直身體,微微眯眼,他表情有些嚴肅,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陶心遠身上。
吳明鐸繼續說:“所以陶陶,叔叔和你爸爸媽媽都是一個年紀的人,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你告訴我,你隱藏了什麼線索?”
吳明鐸這句稀疏平常的話,不知為何卻讓陶心遠整個人都炸毛了,他垂著眼,狠狠咬著嘴角。
南澤適時插了句話,他說:“明鐸,你是要占我們小朋友便宜嗎?”
南澤的話把大家的目光重又吸引回吳明鐸身上,他不動聲色地抬手按住陶心遠的後頸,微涼的手指貼在陶心遠的皮膚上輕輕按揉。
南澤說道:“陶陶,你困了。”
陶心遠不知道自己困沒困,吳明鐸話裡的“爸爸媽媽”和“相信”,像是把鈉扔進了水裡,他腦子裡很多記憶分崩離析地湧出來,他在昏昏沉沉中感覺到難受。
南澤沒有鬆開手,更靠近他一些,又沉又低的聲線貼在他耳邊,如同鎮定劑一般,把安慰隻說給了他一個人聽。
南澤說:“回屋睡一會兒,聽話。”
南澤目送陶心遠上樓,然後他伸手攔住了要跟上去的陶心遠的follow PD阿力。
南澤麵容徹底冷了下來,完全不是平日裡完美男神的模樣。
南澤說:“今晚把陶陶房間裡的鏡頭關掉。”
阿力有些為難,扭頭看了看明仔。
明仔被派來跟拍南澤,是他們所有follow PD裡資格最老,最有話語權的,同時也是最會和嘉賓們打交道的。
明仔苦著臉,跟南澤解釋:“南哥,這真的不好做,你理解一下。”
做節目都是需要話題度的,動不動就關掉一個直播間,粉絲不抗議就怪了。
南澤不帶任何情緒地看著他們,周圍的氣壓越來越低,客廳裡的溫度都好像在一瞬間降低到了零下,需要打開壁爐來緩一緩。
良久,南澤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靠近明仔的鏡頭。
於是蹲守在南澤直播間的觀眾們被喂了一嘴甜蜜的福利,南澤緩緩俯下身,一張俊美得有些過分的臉占據了整個屏幕,近到可以數清楚南澤的睫毛。
南澤食指中指並攏,在自己唇上輕輕貼了一下,然後把吻過的指腹印在了鏡頭上。
連吻戲都沒拍過的南澤,對著鏡頭送出去一個虛無的吻。
“話題度夠了嗎?”南澤站直身子,對明仔說:“把陶陶的鏡頭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