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遠下午睡多了, 此時夜晚降臨, 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睡意。
他趴在餐桌上,拿著金色的小餐叉,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醜蛋糕發呆。
喬原做的這個小蛋糕真的是醜到了一種境界,光是看著就沒有胃口, 也不知道段程望是怎麼下的口, 而且還能違心地說出誇讚的話。
這胸懷得多麼的寬容啊。
陶心遠一邊戳一邊扭過頭問南澤:“南澤, 你喜歡吃甜品嗎?”
在節目開拍前, 封翳也問過南澤這個問題, 當時南澤的回答相當官方, 他說, 沒有明顯偏好。
南澤抬眼看著陶心遠, 他抿了下嘴, 似乎在思忖要告訴陶心遠什麼樣的答案?
陶心遠接著又說:“我希望你不喜歡。”
南澤聽到陶心遠這麼說, 不禁有些意外,他挑眉,看向陶心遠的目光中難免有些探究的意味。
南澤問:“為什麼這麼想?”
陶心遠說:“我看過那條報道, 你因為黑粉送的小蛋糕, 食物中毒進了醫院。”
南澤表情有很細微的變化,那種不易察覺的震驚隻在瞳孔裡打了個轉,並不明顯。
很快,南澤釋然地笑了一下,他說:“很早的事情了。”
陶心遠點點頭,他說:“嗯, 我也是後來特意去了解你的信息才知道的。”
燈光帶著折射後的璀璨,從他們頭頂傾瀉而下。
南澤半側過身麵對著陶心遠,他手肘撐在桌麵上,握拳抵在腮邊,姿態放鬆又慵懶,眼皮微抬,不經意地看向陶心遠。
南澤笑了,他說:“陶陶,你很關注我。”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是很肯定的陳述。
陶心遠抬起頭,眨眨眼,忽如其來有一種被蠱惑的感覺。
鏡頭還在這裡,陶心遠一時不知道南澤會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答案,或者說什麼樣的答案才是合適的。
陶心遠張張嘴,“我……”
南澤接起他的話頭,替他說道:“我知道,你很喜歡我的電影,在小鎮招待所的時候你就說過。”
等南澤說出標準答案後,陶心遠沒由來地心裡一空,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他點點頭,附和道:“嗯,我也是南粉。”
南澤保持著麵對他的坐姿沒有變,在他腦袋耷拉下去的瞬間,南澤又緩緩開口,“陶陶。”
陶心遠問:“嗯?”
南澤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他手指的關節抵在太陽穴附近,輕輕壓了壓,看上去有些疲憊。
“現在確實沒有明顯偏好。”南澤說:“不過我小的時候很喜歡。”
陶心遠眨眨眼,“吃甜品?”
“嗯。”南澤點頭,臉上沒什麼表情,既不遺憾,也不懷念。
南澤這樣的反應,讓陶心遠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他們宿舍的老二。
老二人機靈,腦子也聰明,隻是家庭環境不太好,是完全憑本事從大山溝溝裡走出來的男孩。老二平日裡是個爽朗的大男生,學習成績優異,積極參加各項課外活動,和普通學生沒有差彆。
但老二和陶心遠說過,他內心常常有一種自卑,這種情緒從他童年時就伴隨他左右,讓他在成長過程中學會將期待值降低,把喜歡裝作不喜歡,這樣就可以避免很多失望和求而不得。
但南澤顯然不屬於這種範疇。
南澤的履曆漂亮極了,雖然父親早逝,但他母親是知名的女高音歌唱家,而他本人又是天之驕子一般,從小到大都活在同齡人豔羨的目光中。
完全不可能和老二一樣。
可陶心遠卻有些關心則亂,他直接把心裡所想說了出來。
他問南澤:“為什麼?就因為黑粉的那個小蛋糕嗎?”
南澤抬起眼,看著陶心遠,他說:“成長過程中拋棄掉一些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
陶心遠心裡一動,有些酸楚,他敏銳地反問道:“你小的時候是不是經曆過不太開心的事情?”
陶心遠問完就咬住下唇,覺得後悔了。
他雖然迫切地想知道南澤的故事,但有些問題不該在節目裡問出來。
即使南澤已經轉型幕後,但到底還是公眾人物,網絡上一點點新聞都能膨脹發酵,他不想把南澤推到風口浪尖上。
不過陶心遠雖然傲慢,但心裡並不慌張。南澤一向沉穩有度,他想,南澤一定會把這個問題略過去的。
但南澤沒有。
南澤抿了下唇,他低聲說:“是有一點。”
南澤說得雲淡風輕,隻有四個字而已,從舌尖到唇角,聲波短暫地擦過,緊接著就消散在空氣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陶心遠一下子就有些鼻酸。
他在一瞬間突然聯想到之前很多遺漏掉的問題,模模糊糊中把一些細節拚湊了起來。
南澤所扮演的南學者角色,是個沒有發展弧線的人,簡單地說,就是沒有過去和未來。
其他的嘉賓們,他們都有童年經曆和未來展望,是過去的所經所曆造就了他們如今的性格和人生,而未來也並非遙不可及,是他們按部就班便可以抵達的地方,如果沒有被小少爺意外毒死的話。
而南澤從故事角色一出場就固定了下來,他博學、睿智、正直且善良,可以和威廉成為忘年交,也可以收獲小少爺的一腔真心,沒有任何陰暗麵。
可是為什麼?
一個人的所有特質都不該憑空而來,總要跌倒才會學會走路,渴望過才懂得珍惜。
陶心遠看著南澤,他捧著自己的臉,手指壓在眼角,壓抑著快要湧上來的一股潮意。
陶心遠問道:“南澤,你長大後會變得開心一點嗎?”
南澤挑眉,他說:“你不會是想要安慰我吧?”
陶心遠沒有吱聲,但他眼底的肯定都要湧出來了。
南澤相信,隻要自己點點頭,小朋友怕是要衝過來緊緊抱住他,把全世界的安慰都給他。
南澤靠在椅背上,他姿態放鬆,笑容滿不在乎但又有一絲縱容藏在其中。
南澤伸開手臂,但並不是一個擁抱的前奏,隻是單純地袒|露自我,是他慣常的雲淡風輕的從容。
“小朋友。”他說,“你覺得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