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憑空失去了一個角, 地板從四邊形變成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五邊形。
高朗在牆的這頭喊啞了嗓子, 也沒得到任何回應, 卻不知伊代皓白吃完了紅心火龍果,早就被帶回到了地麵。
高朗說:“伊代沒了。”
喬原跟著假哭, 點點頭,說道:“我的小弟,就這樣英年嗝屁了。”
高朗聽喬原這麼說, 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被牆壁“吞”進去一位夥伴, 除了他好像其他人都沒有失態。
他抬起頭, 問喬原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都不擔心伊代嗎?”
喬原瞪大了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他回頭看看明仔, 明仔適時把鏡頭推過來, 這才讓他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正常的。
喬原語重心長地攬住高朗的肩膀, “朗媽, 我們在錄節目啊,錄節目!這就是個機關,節目效果而已,穩住。”
高朗這麼久還是不適應,他直起腰, 半信半疑地看了眼鏡頭, 這才稍稍鎮靜下來一點。
高朗又問:“那你乾嘛配合我?”
喬原無語,解釋道:“我以為你天生演員啊,戲感這麼好, 沒想到你是真被嚇著了,嘖嘖。”
高朗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腦袋,保證道:“我吃一塹長一智,下一次就不會了!”
喬原還要說什麼,突然被段程望拽住了手腕。
段程望說:“過來。”
“乾嘛?”喬原嘴上質問著,手卻不掙紮,腳步跟著段程望往前走。
段程望手一撐,從吳明鐸常坐的那個沙發位置上翻過去,動作利落地一個轉身,半跪在地麵上。
他想得很簡單,當初伊代就是在這個區域發現的“井蓋”機關,萬物冥冥注定都是個輪回,說不定六十年前的古堡裡在同樣的地方也藏著東西。他計劃從這裡找起,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喬原見縫插針地誇他,“可以啊,怪帥的。”
段程望心裡暗爽,臉上麵無表情,隻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喬原學著他的姿勢也想翻,腿剛騎上沙發就卡住了,為了掩飾尷尬,隻好在上麵趴了一會兒。
喬原掩飾地笑,半撐起腦袋,趴在沙發靠背上擺了個“美人臥榻”的姿勢。
陶心遠和南澤朝房間的另一端走去,陶心遠依然走在前麵,探路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明明是暢通無阻的路,硬是被他走得如履薄冰。
南澤也不著急,反倒悠閒極了。
南澤墮落得有點快,角色交換還沒幾分鐘,他就已經徹底不打算再操心了。
單手插兜跟在陶心遠身後,理直氣壯地享受著嗬護,陶心遠拉他一把,他往前一步。
喬原趴在沙發上,算是個平庸的製高點,他看看段程望,又看看其他人,百無聊賴地發現了一對礙眼的男男站在管風琴前。
說的就是陶心遠和南澤。
喬原管得倒寬,嘖嘖兩聲,說道:“你們倆!乾嘛呢!這千鈞一發的當口兒,彆告訴我你們還打算四手聯彈啊,那我真要地鐵老爺爺看手機了。”
吳明鐸沒聽懂,偏過頭問身邊的高朗,“什麼叫‘地鐵老爺爺看手機’?”
高朗笑,下意識去摸口袋,才想起來手機早就被副導演沒收了。
“就是個表情包,和當年的‘黑人問號’一個意思。”高朗身體力行地給吳明鐸模仿,手掌伸到麵前假裝手機,臉皺成一團,愁眉苦臉滿臉疑惑。
吳明鐸被逗得哈哈大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有意思。”
高朗翻白眼,說:“吳sir你注意言辭啊,你這張臉擺出去,說是我弟弟都有人信。”
吳明鐸心情大好,一邊笑一邊囑咐所有人,“弟弟已經被‘牆’吞了,大家找線索的時候注意離牆角遠一點,我們儘量保存實力。”
吳明鐸提醒完,陶心遠便適時地停下腳步。
管風琴鑲嵌的位置離牆角還有一米五的距離,按照剛才“翻轉門”機關的尺寸,他們站在這裡,勉強算是安全,再往前就有些說不準了。
陶心遠偏過頭,目光越過南澤的身側,看了眼窗外再次靜止下來的重型機械。
自從伊代皓白失蹤後,晃動的懸杆也緩緩停了下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半個杆臂懸在空中,無辜極了。
陶心遠心裡不解。
這麼大一台重型機械立在窗外,尺寸幾乎抵得上半個古堡了。
到現在為止隻啟動了一根微不足道的懸杆,和整體比起來渺小到微不足道,其他部位如同休眠一般,毫無動靜。
總歸不可能是個擺設吧,陶心遠疑惑極了。
那如此一個龐然巨物蟄伏在這裡,究竟有什麼用意?剩下的機關需要滿足什麼樣的條件才會啟動呢?
這間密室不同於先前的,伊代皓白已經提前出局,還剩下六個人。
他們真的能全部順利地離開這棟威廉古堡嗎?
陶心遠無意識地咬住下唇,他不知道。
南澤察覺到他的動作,也回頭看了一眼窗外有些滲人的重型機械。
機械依然是靜止的,恍惚間又覺得像是被人遺忘的報廢機器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攻擊性。
南澤問他:“害怕?”
陶心遠搖搖頭,對著南澤笑了一下,說:“沒有。”
他不害怕,隻是心裡莫名地擔心,空落落地往黑暗中沉。
他沒有證據,隻是一種直覺,這個房間像是一個縝密的局,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在這裡重新連接在一起。
他還記得在甬道裡聽到的提示音,歡迎來到威廉古堡,我親愛的朋友們。
雖然節目組弄成了密室逃脫的模式,但本質上,這裡就是六十年前的威廉古堡。
六十年前,所有人都死在了歡聲笑語的宴會廳,無一幸免。伊代已經被帶走了,就像是命運的前奏,他們注定要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劇的結局。
多一次的機會,難道就是要重蹈覆轍嗎?
陶心遠把手指插進南澤的指縫間,他明知鏡頭會記錄下他們之間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可他卻仍然緊緊握住了南澤的手。
南澤沒拒絕,任由他拉著,偏頭看向他。
陶心遠仰起臉,他和南澤對視,緩緩地笑起來。
燈光由上而下照在他的臉上,臉側的細絨毛泛著光暈,睫毛在眼眶下沿投映出一圈淺淺的陰影,光影浮動著,像是緩慢流逝的時光。
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擁有千姿百態的笑容,有的隻翹一翹嘴角,有的會露出牙齒,有的還會笑彎了眼睛。
可還有人的笑容是由心而生的,嘴角還沒笑時眼睛已經藏不住了,如同春水初融一般,愛意像是細碎的冰渣,順著溪流蜿蜒而下,撞擊在石頭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接著整張臉都被點亮,眼睛是彎的,嘴角是彎的,被他看著的人也會笑起來。
南澤笑了,問他說:“乾嘛這麼看我?”
會不會重蹈覆轍,陶心遠也不知道,但他確信,故事是會有轉機的。
他親了南澤,故事的軌跡早就發生了變化。
要知道六十年前,小少爺可是連喜歡都不敢告訴他的家教,大雨中追出去,也隻是問了句帶我一起好嗎?
而南學者的答案是什麼?故事裡沒有說。
陶心遠拉著南澤的手晃了晃,他說:“我要對你負責,我一定要帶你出去。”
南澤說:“好。”
南澤伸出另一隻手,很幼稚,比了個拉鉤的姿勢。
陶心遠二話不說獻上自己的小拇指,指關節剛碰在一起,還沒來得及交叉,就聽見“哢嚓”一聲巨響。
回蕩在房間裡,山崩地裂一般。
陶心遠、南澤、高朗和吳明鐸,四人齊齊朝聲音的源頭看去。
段程望沒有找到“井蓋”機關,他有些大意了,掀開地毯的時候,他蹲著的地麵陡然斷開一道五十公分寬的裂縫。
裂縫還在緩緩擴大。
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就跌了下去,驚呼聲混合著地板移動的聲響,如風聲呼嘯,瞬間就隻剩了一隻手險險地扒在裂縫邊緣。
段程望屏著呼吸往下看,底下並不是他以為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反倒亮著光,有熟悉的人站在下麵,背著手微笑著看他。
段程望倏地睜大了眼,正要出聲提醒外麵的夥伴,眼前和耳邊便又閃過一陣風,疾速又溫柔地包裹住他。
“小心!”高朗急切地喊著,卻不是在喊段程望,而是在喊喬原,“喬原你要乾嘛!”
喬原想都沒想,在段程望跌入裂縫的瞬間,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朝段程望的方向撲了過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個英年早宅的亞健康人群,竟然還會有這樣的爆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