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天,顧寧寧就喜歡上了舅爺爺。
舅爺爺的性格,跟爺爺不一樣,舅爺爺更加內斂些,但是他一樣很疼很疼寧寧。
那天,爺爺和舅爺爺從書房裡下來,兩人的情緒都不太對勁,哪怕掩飾得再好,顧寧寧也感覺到了。
不隻顧寧寧感覺到了,就連顧明華也感覺到了。
顧明華比較細心,所以當明老爺子和老顧同誌下來的時候,從細節上,他就感覺出來了兩人有心事,隻不過被壓抑了罷了。
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就當不知道。
有些事,不是他能夠問的,也不是他能夠了解的。
不知才是最好的。
但多少他是猜到一些的。
顧寧寧是隻善良的魚魚,感覺到了兩位爺爺心緒的變化,她就張開了雙臂:抱抱!
寧寧朝他們要抱抱。
最先抱住她的是明老爺子。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小寧寧盯著他們瞧的神情,反應過來,就把小家夥給抱住了。
顧長鳴慢了一拍,就沒抱著。
有些懊惱,又多了一個跟他孫女的人了。
但同時又驕傲,他的孫女受歡迎,說明可愛。
就見到小寧寧正用她的小爪子拍著明老爺子的胸口,似在安慰他。
他一愣。
本來還有些酸澀的心,頓時被暖暖的溫暖包圍。
明老爺子那邊感受最深。
被小家夥那小手揉著心尖,他心裡多少的難受,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這可能就是小崽崽的魅力吧?
他沒有孫子,隻有這侄孫女,再內斂的老爺子,此時也被小奶娃給揉平了心。
想到顧長鳴曾經跟他炫耀的,頓時覺得,明家也應該有個孩子了。
他瞪上了明歌。
於是可憐的明歌,就在心裡被自家老爹記了一筆,想著去哪個老夥計那裡,看看有沒有適合兒子的對象,看要不要讓人介紹介紹?
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老爹給催婚了。
此時,他還在跟顧明華說著話。
他朋友很多,但是親人卻不是很多。要嘛就是出了三服五服的明家族人。
顧明華是他關係最近的親人了。
從明家出來,明老爺子還在跟顧明華說著,有空了就來家裡,陪陪他這個糟老頭子。
看到明老爺子那頭蒼白的頭發,明明才六十出頭沒多少,頭發已經全白了。顧明華心裡脹脹的,有些澀。
連連點頭,忙說著會的,隻要他一到北京,就一定第一時間過來看舅舅。
幾人坐上了車,直到車子開去了好久了,明華回過頭去,卻發現明老爺子依然站在門口,朝著他們揮著手。
顧明華心裡更澀了,回過頭,悄悄地往旁邊側了側,手指抹向了眼角。
旁邊的寧芝看到,悄悄地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給了他溫度。
顧明華回頭望上了寧芝,在她的眼裡看到了關心,他朝她笑了笑,忙說沒事。
前麵坐著的顧長鳴沒有看到兒子兒媳婦的動靜,他坐著發了好長的呆,遠沒有在明家時那強顏的歡笑。
他閉上了眼睛,滿腦都是明老爺子說的那些話:“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除非我死!”
他也在心裡道:這份力量裡,該加上他。
他們這些老夥計們,會一直守在祖國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不會讓人肆意破壞了這個新建立不久的國家。
人民剛剛脫離了戰爭沒多少年,卻又遭受了那樣災難,他們這些老家夥們,就算拚儘了全力,也一定要幫人民守好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
突然,感覺到了胸口有隻小手在爬著,睜開眼睛,卻發現是小寧寧。
此時她正趴在了他的懷裡,一隻小爪子撫在他的胸口,另一隻小手卻是撫上了他緊皺的眉頭。
因為手短,身子短,撫上他眉毛的那隻手夠不著,就在那裡很用力地往上攀著,很用力地想要爬上去,給他撫平心裡的創傷。
顧長鳴一怔,接著用力地抱上了寧寧,將臉貼在了她的臉上。
臉上沒有刮乾淨的胡渣,還是刺到了她的臉上。
顧寧寧張開嘴想要大喊,但是又感覺到了從爺爺身上發出來的強烈的悲傷感,她又閉上了嘴。
魚魚得忍著。
爺爺不是故意的。
但是實在太疼了,寧寧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結果惹得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讓寧寧止住了哭。
寧寧在那裡一抽一抽的,臉上因為被顧長鳴刺出來的紅點點,還那麼明顯。
顧長鳴就很內疚。
他怎麼又乾了這樣的事情。
倒是顧寧寧在哭了一陣,又抬起了小手,撫上了顧長鳴的皺著眉頭:寧寧不哭,爺爺也不哭。
手卻已經被顧長鳴握住,他抱著顧寧寧就一陣哄。
顧明華坐在後座上,急得上火,好不容易見到寧寧不哭了,他這才放心來。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剛才看到了老爺子疲倦的神情,老爺子最疼寧寧,這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倒沒有像之前那樣的責怪老爺子,隻是心裡心疼罷了。
如果顧寧寧能夠說話,肯定會說,沒事的,她就是有一點點疼,現在已經不疼了。
但是她是隻不會說話的魚,隻能用肢體語言來安慰爺爺,安慰爸爸。
哭累了,也哭困了,等到到了家裡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臉上還掛著那一滴淚,透亮透亮。
顧長鳴沒有再跟兒子兒媳婦搶孫女,將孫女抱給了顧明華,又往書房走,走幾步又回過頭來:“你準備準備,咱們明天就出發,去重慶。”
有些事,得去辦了。
再拖下去,隻怕會出事。
自從田中梅子和阪田杏一郎被帶到北京後,他越發地感覺到了緊張與不對勁。
特彆是那四人的命令,不止一次地下到軍管處了。要不是有明老爺子壓著,這會人可能已經被那邊提走了。
有人會說,那當時不把兩個特務提到北京來不就行了?
如果人還在順縣,那更難辦,光靠那邊的革委會和武裝部,那才是真的擋不住上邊的命令。
最後人就真的被提走了,他們想去要回都難。
這裡還有明二哥,還有三號首長,還有……
幾位首長呢。
顧長鳴心裡想。
顧長鳴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裡,誰也不讓他們進。
顧明華就坐在外麵,靜靜地看著那房阻隔著父子二人的門,他想進去看看老爺子,抬起手扣在門上,最後卻收起了手,還是沒有敲下去。
這個時候,他不打擾才是最好的。
他到了房間,寧芝已經哄著寧寧睡著了,她正坐在床邊上看著他。
“老爺子怎麼了?”就連寧芝也發現了老爺子的不對勁。
顧明華卻搖頭:“有些事情卻不是我們能夠知道的,我們隻管守住這個家。”
寧芝沉默了。
她發現,到了這邊似乎更難了。
到處都是劍拔弩張。
一個搞不好,就可能家破人亡,粉身碎骨了。
顧明華拍拍她的手,輕聲道:“沒事的。”
夫妻倆上了床,寧芝被他擁在了懷裡,說起了明天去重慶的事。
她道:“咱爸說,明天就要去重慶了,我……也一起過去?”
顧明華道:“明天你就要上班了,怎麼能跟我們一起過去?”
是的,明天就是寧芝正式上班的日子,那邊早就通知她過去上班了,什麼為難也沒有,人直接過去報道就行。
寧芝沉默了。
明天上班的事,是一早就被定下來的。
但她也想跟著丈夫一起去重慶,畢竟那是最重要的事。
她欲言又止,卻聽顧明華道:“工作的事,很重要,這是老爺子舍下臉麵,給你辦來的,咱不能辜負了。”
寧芝道:“我知道,我就是說說,可惜罷了。”
顧明華道:“沒什麼可惜的,媽媽的事有我和老爺子呢。”
還有事,他沒有說,隻怕這一趟重慶之行,沒那麼平安。
不要問他怎麼知道的,他就是有這樣一種直覺。
他的直覺一向就準。
所以這一次,不光寧芝不能去,就連他的女兒寧寧也不能去。
他道:“睡吧,明天你還得上班呢。”
關了燈。
夜深了。
隻有外麵傳來的幾聲蟲鳴,讓這個夜顯得不平靜。
書房裡的燈一直都亮著,隱約照射出來顧長鳴孤長的身影。
等到顧明華一早起來,發現老爺子已經在院子裡打拳了。
這是顧長鳴的習慣,不管多忙多累,第二天必定一早就起來,打上一套拳。
打的是軍隊裡的軍拳,虎虎生威的。
想當年,他打日本鬼子的時候,拿著一把大砍刀,一刀一個人頭,這樣地砍下去,最後刀都被砍得卷了邊,他還在那裡砍著。
砍不動了,就拿拳頭砸。
當年他和戰友們,就是靠著這一身的本事,還有一腔對鬼子的恨,才能夠堅持到最後。
打敗了鬼子,換來了新中國的成立,誰又能夠想到,又會重新遇上了鬼子間諜,差一點人就被玩沒了。
還有顧明華那裡,差一點連人都沒了。
他自責,但當時也是沒有辦法。
但凡能夠有那麼一點辦法,他都可以把兒子接過來。
兒子小的時候,被接錯了,是他這一輩子做得最愧疚的事。
被人利用,那也是他自己蠢。
找到兒子後,卻因為顧明兩家的處境,不得不暫緩接回。
讓兒子又多受了這許多年的苦。
本來兒子可以當兵的,能夠繼承他衣缽的。
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了老夥計歐陽的堅持。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鐵石心臟的人,能夠做到對顧華不聞不問。但是在等到遇上自己的兒子,什麼堅持,那都是扯淡。
自然也能夠理解歐陽,一心想要扶持顧華的心思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就看這份私心值得還是不值得。
如今兒子當不了兵了,但是卻有著其他更好的職業了。
哪怕他覺得男兒就得當兵,但依然不能否認,兒子在這份職業上,是快樂的,這就夠了。
見顧明華在不遠處望著他,他朝他招手:“睡得可好?”
顧明華道:“一切都好。”又頓了頓,“你這什麼拳?我能學嗎?”
顧明華一直覺得,自己應該學點什麼,這會看到老爺子在那裡打拳,突然就有了學打拳的想法。
如果有了這本事,那麼在再遇到危險的時候,就不用那麼狼狽了,至少能夠自保。
在現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學點兒拳腳,對自己沒壞處。
如果可以,他都想讓寧芝也學學。
這是自從顧長鳴和明老爺子那場莫名其妙的談話後,顧明華覺察到的那一絲不對勁。
總覺得,自己需要迫不及待的卷起來,不管是哪一方麵的。
顧長鳴聽到他說想要學拳,頓時就來了精神:“你真的想學?”
顧明華道:“想,最好是寧芝也能夠學起來。”
顧長鳴看到他眼裡的認真,還有急切,突然明白了似的。
他道:“你是擔心,家裡出點什麼事?”
顧明華沒有否認。
顧長鳴也沒有反對。
學拳沒什麼不對,不管出於的目的是什麼。
不過他道:“家裡不會再出事,有我呢,我不會再讓顧家陷入那種地步。不過你學些拳腳也好。不光你要學,寧芝還有將來寧寧也要學。”
老爺子的想法,倒是跟他高度的吻合。
不愧是親父子。
於是,等到寧芝起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老爺子和明華兩個人在院子裡,你來我往的喂招。
一開始,都是老爺子在打明華,沒辦法明華剛剛學,有些招數都還學會呢,這就平白地招了老爺子的打。
寧芝在後麵看著,看得入了迷。
直到孩子醒了,她去抱孩子。再回來,就見到老爺子和明華已經停下了打鬥,變成了明華在一招一招地學,老爺子在那裡糾正。
顧寧寧打著哈欠,看到爺爺和爸爸兩個人在那裡打著仗。
一開始,她真以為兩人打起來了,可著急了,眼睛緊緊地盯著,小手舞著,咿咿呀呀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