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白馬寺,曲氏父女倆跟隨眾人的步伐去上香。
曲凝兮看到了陸焰花,她一人穿著白裙,坐在蒲團上,麵無表情。
還有些陸家的旁係子女,瞧著與她極為生分。
上了香,他們被引入茶室中。
曲轅成想早點回去,但也不能剛來就走,耐著性子坐下。
沒什麼人搭理他們,曲凝兮忍不住問道:“爹爹,當年姑母與陸家關係如何?”
“還能如何,自然是不相往來。”曲轅成哼聲道:“陸家人眼高於頂,哪會把你姑母放在眼裡。”
覺得他曲家女以色侍人,誰知,最終是曲家坐上後位,往後,還會成為太後。
曲轅成這麼想著,又隱隱有些得意。
曲凝兮沒留意他的情緒,若有所思。
不相往來,好過深仇大怨。
隻有姑母彆做得太過火,也不是不能化解。
在茶室飲了一杯茶,曲凝兮帶上映楚,到白馬寺後山轉一轉。
遠遠的,她們看到了鳴恩,陸家是太子外祖,東宮自然要來幫忙。
還有丁雪葵,見著曲凝兮立即走了過來。
“晚瑜是從茶室出來的麼?”她笑著看向曲凝兮的身後。
曲凝兮一點頭:“正打算四下轉轉,你要不與我一同前往。”
丁雪葵搖頭拒絕了,她右手拿一柄團扇,左手捏著錦帕,“說是入秋了,可還是跟夏日一樣炎熱,我想去屋裡待著。”
說完,她上下打量對方,忽道:“都說美人冰肌玉骨,清涼無汗,今日瞧著晚瑜便是如此呢!”
“哪有人不會出汗的?”曲凝兮不由失笑。
丁雪葵跟著笑起來,道:“你未與我生分,就再好不過啦。”
她都怕因為那個四姐影響了她們,幸好她娘下定決心,暫時把四姐姐送走了。
曲凝兮知道她在說什麼,不想提那些不愉快的,趕著她去茶室納涼,“進去吧,裡頭有冰盆呢。”
丁雪葵沒急著走,說要預約她和曲嬋茵中秋節一塊夜遊,“你可得空出時間來,切莫被旁人約走了。”
算了算,中秋節確實不遠的,正好在秋闈放榜之後。
若是不顧忌裴應霄,她或許會在那天與王錦意相約,現在嘛……
“無人約我,你彆叫旁人約走才對,”曲凝兮道:“大長公主不是想安排你相看了麼?”
丁雪葵搖著扇子的手一頓:“……這可不好說。”
她到了相看的年紀,但前頭有個十九歲的四姐姐待嫁閨中呢。
萬一中秋節把人喊回來團圓,估計什麼相看都彆想了。
丁雪葵暗暗努嘴,沒有細說,與曲凝兮道彆。
她走後,映楚在一旁低聲道:“小姐彆答應太快,萬一那天主子約你呢。”
“他?”曲凝兮一抿唇角,“宮中有家宴,如何脫得開身?”
而且,她才不要跟太子私會……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把白馬寺的後山轉了大半。
許是因為日曬充足的緣故,大部分躲著納涼去了,遇到的行人不多,還挺清靜。
曲凝兮去看了白馬寺有名的楓樹,百年老木,樹乾粗圓,鬱鬱蔥蔥。
這會兒季節未到,還不是橙紅色,而是呈現出一種‘青黃不接’的混合色澤。
看過大楓樹,拾階而上,轉到一棵香樟木旁。
遠遠的,瞧見樹下站著兩個人。
映楚眼神好,道:“是雅平郡主和陸姑娘。”
她們身邊居然沒有侍女跟隨,不過,印象中陸姑娘好像不愛帶丫鬟出門。
曲凝兮走上前去,才靠近了幾步,就聽見了雅平頗為不客氣的話語。
“本郡主的話很難理解麼?讓你儘快找個人嫁了,彆惦記自己不該惦記的!”
雅平所言‘不該惦記的’自然是太子,她齜著小虎牙,道:“好好做你的表妹!”
此前,曲凝兮聽丁雪葵提過,這位郡主在針對陸焰花和鄭思君,這會兒看著,確有其事。
這兩人是當下呼聲最高的太子妃人選。
可是雅平應該沒機會了才是,她竟然還未放棄。
若是她兄長迎娶公主,她就不可能嫁給太子。
陸焰花冷眼斜睨雅平,視線說不上和善,她生得高挑,即便未置一詞,也隱隱壓她一頭。
不過雅平可不是尚京姑娘,她在西北長大,豈是吃素的。
當下兩手一叉腰,瞪圓了雙目:“怎麼,你不服氣?”
“陸姑娘。”
曲凝兮刻意出聲,打斷了雅平郡主。
兩人齊齊望來,一個麵色平和,一個翹著下巴。
曲凝兮看著雅平,笑道:“郡主,我有話與陸姑娘說。”
“你能有什麼話跟她說?”雅平的眼珠子烏溜溜打量她。
二皇子的親戚和太子的親戚成為朋友了?
曲凝兮不做解釋,陸焰花淡淡道:“郡主再不走,我就跟表哥告狀去。”
雅平一下樂了:“本郡主又沒做什麼,何懼你這種小人!”
“郡主不妨試試,表哥信我還是信你。”陸焰花麵無表情。
雅平驚了:“你威脅我?還想誣陷我?”
她什麼都沒做!
但顯然,太子當然會相信這個姓陸的。
雅平瞪她一眼,恨恨退場。
曲凝兮在一旁看著,這位郡主脾氣直率,似乎還有點缺心眼,看上去任性,但與明嫿不同。
明嫿的任性,骨子裡是狠辣冷血的,會做出偏激之舉。
“曲姑娘是特意幫我的麼?”
陸焰花看她一眼,提起裙角,席地而坐。
樹蔭下,纖瘦的白裙女子不拘小節,坐姿隨意,瞧著就很舒服。
曲凝兮知道為何陸姑娘讓人感覺放鬆了,因為她不在意旁人怎麼看,她也不看旁人一眼。
“也不算是幫你,”曲凝兮跟著坐下來,輕咳一聲,問道:“我想送東西給太子殿下……陸姑娘可有指教?”
她是故意的,在這位太子妃候選人麵前問這種事情,會不會叫對方介意?
陸焰花會怎麼做?插手讓她離開?
如果有得選,曲凝兮還是不想去東宮。
以後她要是陷在後宮裡,那麼多嫁妝都沒地花,甚至,她可能遇到容不下她的人,挑刺找茬乃至陷害?或許沒命花了。
如果陸焰花不介意,那……那她就參考一下對方的意見,給裴應霄準備謝禮。
走一步看一步。
“曲姑娘在我麵前都不遮掩了麼?”陸焰花抱膝而坐,把腦袋輕搭著,扭頭看她。
“你、你不是知道麼……”曲凝兮揪著小指頭,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如果陸焰花願意幫忙打消太子的念頭,或許她們能雙贏也未可知?
陸焰花卻沒有表現出介意的樣子,也不告訴她送什麼合適。
他輕聲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曲凝兮回過神,不禁懊悔自己糊塗,為什麼要挑今天,感覺太過分了……
陸焰花把臉埋了起來,她見狀愧疚更甚,“陸姑娘,我給你道歉。”
陸焰花不應聲。
曲凝兮蹙眉,搭上她的手背,“陸姑娘,對不起……”
“有糖麼?”他問。
曲凝兮一摸腰間,遺憾搖頭:“沒有。”
“孤這裡有。”
冷不防一道清澈的嗓音插了進來。
曲凝兮驚訝回頭,發現裴應霄笑意盈盈地從身後冒出來。
出其不意。
“殿下?”
他怎會在此,走路都不帶聲響。
陸焰花跟著抬起頭,語氣懨懨的:“表哥。”
曲凝兮心想,她對陸姑娘說了過分的話,害她低落,殿下是否會因此苛責……
下一瞬,她被裴應霄伸手拉了起來。
他吩咐身後的鳴恩:“給表小姐一顆糖,彆給多了。”
此處可能會有人路過,裴應霄鬆了手,示意曲凝兮跟上來。
後者遲疑不肯挪步,隻帶她走嘛?
難道太子和陸家當真不會親上加親?
那麼,太子妃更大可能性落在鄭思君身上。
如果是鄭姑娘,這招試探就沒用了。
曲凝兮即便與她不曾相交,也知她性情純良,實在不太像是會出手剪斷太子其他桃花的模樣。
裴應霄朝身後瞥了一眼:“過來。”
曲凝兮不好繼續磨蹭,硬著頭皮跟上他的步伐。
兩人進了一間茶室,鳴恩映楚守在門外。
掩上門,又是孤男寡女。
曲凝兮有點緊張,離著他三步遠,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沒有吩咐,”裴應霄回身看她,“小晚瑜與孤的表妹,相談甚歡?”
那也算相談甚歡?曲凝兮乖乖回道:“陸姑娘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陪他?”裴應霄笑了,彎下腰來湊近她,挺直的瓊鼻幾乎戳上她的:“孤也心情不好,比他更需要安慰。”
曲凝兮的心蹦了起來,忍住往後縮的衝動,呐呐道:“殿下……請放寬心。”
裴應霄不語,隻用那雙狹長的黑眸望著她。
好似一種無聲的催促,曲凝兮不敢直視,怕被他眼下那粒淚痣給晃花眼。
室內太過安靜,安靜到心跳聲都被放大了一般。
曲凝兮頭皮發麻,她必須有所表示。
她……大著膽子伸出小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掌心。
這麼一觸碰,才察覺出,看上去修長的指節,其實比她的粗不少,但因為他手掌太大了,絲毫不顯短促。
裴應霄垂下睫羽:“就這?”
“……”曲凝兮瞅著近在眼前的俊顏,手心冒汗,他還想要怎樣?
裴應霄翹起唇角,輕笑道:“小晚瑜,孤比你想的,還要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