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候,窗外日頭西斜,已是黃昏。
映楚給藤敏收拾了一間屋子住下,茴清苑多了個帶刀侍衛。
曲凝兮梳洗過後,醒了神問宮裡如何。
她以為會有什麼變動,誰知意外的風平浪靜。
天慶帝病倒了,本身體虛的事情他原本不曾透露,被裴靖禮一氣徹底瞞不住了,一群太醫圍著診治調理。
太子吩咐,務必要讓陛下恢複健康。
百官憂心的同時,又被太子的孝義所打動。
此番宮中圍困,太子拖著病軀,與太傅聶一瑄組織人手,匆忙趕回救駕。
他們那群人,是撫陽城以及周圍調湊的兵力,沒有統一操練過,也沒多少糧草,因為撫陽本就地震受災,實在掏不出軍資。
這麼一支隊伍就敢來救駕,全憑一腔熱忱忠勇。
與二皇子的所作所為相比,儼然雲泥之彆。
陛下尚未傳旨正式發落二皇子,不過左右丞相已經命人急忙追捕,在去往鹹泰的一路上設下埋伏,搜尋蒙天石等人,斷他退路。
太子代為主理朝政,不至於讓朝堂亂了陣腳。
無人對此有異議,隻是沒料到,陛下的病比預想中嚴重。
他原本被裴靖禮威脅軟禁,雖說氣壞了,但不至於全然失去意識。
在定宣大將軍援助進京時,聽說陸家舊部做了內應,順利打開城門,此行才免去一番苦鬥,避免無辜士兵的喪生。
而天慶帝,瞠目結舌,隻驚歎了一句陸家,便兩眼一翻昏厥過去,病情來勢洶洶。
太醫輪番診治,一致認為是氣血攻心,陛下的身體不至於破敗,是源於心緒等因素,導致一時昏厥。
大臣們一致認為他是被二皇子氣壞了,陛下對二皇子的寵愛,人儘所見。
平日裡常去苻丹宮,也沒少過問他們的功課學問,天家父子有此溫情,已是難得。
可二皇子辜負的陛下,哪個老父親不生氣呢。
以及最終,陸家雖死,卻還是在關鍵時救駕了,就連史官都特意添上這一筆。
忠心護主,天亦動容。
曲凝兮從藤敏口中打聽到了天慶帝病倒的細節,不由蹙眉。
他那聲驚歎,不見得是喜悅吧?
若是陛下做了對不起陸家的事,臨到頭還避不開陸家庇護,他豈有不嘔血之理。
也太諷刺了。
正猜測著,藤敏忽然道:“曲皇後沒走,她還在苻丹宮裡。”
“什麼?”曲凝兮聞言驚訝。
聽聞二皇子撤離,大家理所應當的認為皇後也走了,傳遞消息時也沒特意解釋一句。
藤敏雙手環臂,道:“不知是沒來得及帶上她,還是自己不願意走,苻丹宮早已被圍起來了,不得進出。”
曲凝兮的神情複雜起來,以她對姑母的了解,逼宮這事不一定是姑母的主意。
太過孤注一擲了,是切斷一切退路的選擇。
以皇後的性子,她更願意徐徐圖之。
不過那是以前,當她知道陛下身體不好時,必然會慌亂。
仗著苻丹宮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她和一雙兒女的分量,才有徐徐圖之的成本。
若是沒有陛下,哪有一較之力,他們沒有時間了,所以急了。
東宮地位穩固,再等太子娶妻生子,皇帝兩腿一蹬,徹底沒有二皇子什麼事了。
曲凝兮不知道姑母為何不跑,總不能裴靖禮做個畜牲,危及關頭忘了自己的母親?
她想了想,決定去告知老太太一聲。
祖母得知後,肯定會想辦法進宮見皇後一麵。
曲凝兮不太希望老太太走這一趟,但她要是不說,事後祖母必定怪罪。
不論如何,那是她的女兒,哪有出事就撇清關係的道理。
祖孫二人的晚膳在一塊用的。
飯後,曲凝兮才提起苻丹宮,“陛下尚未蘇醒,沒來得及發落二皇子,姑母目前被軟禁了。”
胡老夫人聽聞,當即決定明早入宮。
曲凝兮輕歎一聲:“我和祖母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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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胡老夫人遞了自己的牌子請求入宮,若是以往,她的牌子可以隨便放入。
但是皇城發生這等大事,守門之人不敢大意,連忙去請示了太後娘娘。
太後吃齋念佛多年,不得不重新操持宮務。
苻丹宮被圍起來了,後宮前殿亂糟糟的,總得有個主事人。
她與胡老夫人交好,但此番,拒絕了她入宮的請求。
太後皺著眉:“哀家知道她掛心皇後,等陛下處置了她,會安排她二人見上一麵的。”
胡老太太進不去宮裡,也知道現在大家忙得很,都懶得搭理安永侯府之人。
沒給她們甩白眼就算客氣的了。
“罷了,咱們回去吧,”老太太長歎一聲:“便是見了她,也不知如何相幫。”
奪位大罪,非同小可。
二人正要離開,一個小太監小跑著過來見禮:“胡老夫人,曲姑娘。”
他笑容滿麵,詢問了來意。
曲凝兮看一眼守衛森嚴的宮門,低聲道:“祖母想去苻丹宮探望。”
她強調,老太太是以一位母親的身份來的。
她們沒有聯絡過二皇子,絕不存在什麼傳遞消息的可能性。
不過這種辯白多此一舉,這群人按令辦事,多說無用。
小太監卻說太子殿下料事如神,拿了腰牌讓他在此等候。
“殿下說了,老夫人一片慈心,定然坐立難安。”
“殿下允許我們入內?”胡老夫人麵露驚詫。
“是的,二位請隨我來。”
小太監邁著麻利的小碎步,在跟前引路,用腰牌帶她們進去,一路前往苻丹宮,甚至在這裡也沒有被攔住。
苻丹宮守了不少人,哪怕胡老夫人順利進宮,也越不過這一道門,幸而有太子事先安排。
若說胡老夫人以前就覺得二皇子比不過太子,如今已然心服口服。
算無遺策,包括人心,他還能這樣大度。
二皇子想搶他的儲君之位,他看著半點沒跳腳,風度翩翩,對待曲氏一家都沒遷怒。
遷怒,是人多麼常見的情緒。
甚至太子的心裡不怨恨皇後麼?如今瞧著皇後落難了,把人一天天困死才好,哪還允許家人入內探望?
胡老夫人滿臉沉重的進去了,曲凝兮被小太監攔了攔:“曲姑娘可要去東宮小坐一會兒?”
“這也是殿下吩咐?”她停住步伐。
小太監弓著身,笑道:“殿下說姑娘沒去過東宮,可去認認路。”
小太監極為恭敬,這句話代表了什麼,太子這樁婚事依舊。
這會兒眾人掛心陛下龍體,不過暗地裡已經有人嘀咕,認為太子妃不能姓曲。
曲皇後教出這樣一個謀逆的皇子,哪還能讓曲家再出一位太子妃?
而且曲轅成此人太透明了,毫無才乾貢獻!
再說,賜婚的初衷就是太子殿下為了報答曲姑娘的救護之恩。
臣子們都覺得,即便要報恩,也不必娶,而是納。
太子嬪或是良娣的位份足矣。
因為太多事情湊到一塊,這些聲音目前還沒多大,再過段時日,就會有越來越多人議論反對。
起碼宮裡伺候的人,個個都是人精,早就琢磨上未來主子是哪位了。
小太監領著曲凝兮去了東宮。
她還真沒來過這裡,甚至不曾靠近。
東宮的位置距離後宮有點遠,可以說是相反的方向,這是曆來為了避嫌,特意如此。
皇子們長大後尚未自立門戶,宮殿都遠離後妃,以免瓜田李下生出事端。
有小太監的腰牌,曲凝兮一路暢通無阻。
進入東宮後,還有不少熟麵孔朝她見禮。
有一些是在山間挖寶藏時見過,一些是撫陽城的縣衙內,曲凝兮住了好些天,看到過他們。
她被引入一間暖閣,裡麵很溫暖,還能看到院子裡爭相盛開的紅梅。
小丫鬟笑著奉上茶水瓜果,脆生生道:“姑娘稍坐。”
“多謝。”
曲凝兮略有些拘謹,不太明白裴應霄找她何事,眼下他應該很忙才對。
她沒有等多久,裴應霄就帶著融月出現了。
他身上係著銀狐雪裘,步下生風,從外頭踏入暖閣。
裴應霄一抬眸,瞧見了曲凝兮,自行解下裘衣給融月。
融月讓小丫鬟上了熱茶,立即帶著幾人退下。
暖閣頓時隻剩下他們二人。
曲凝兮欲言又止:“我光明正大前來,哪能二人獨處?”
孤男寡女,容易招惹口舌。
裴應霄不以為意:“你我在外共患難過的,無需介懷這些虛禮。”
“甚至,叫他們多傳點也不是壞事。”他三兩步到了她跟前,兩手一伸,就把人給抱起來了。
不是那種打橫攔抱,而是直直抱起,一手圈在她腰間,一手挽在她臀下。
曲凝兮不得不扶住他,鼓起小臉蛋道:“你特意讓我過來,所為何事?”
能不能先說正事?
裴應霄半斂著眼眸看她:“還疼麼?”
“什麼?”她不解。
“它們好了麼?事出突然,我們從撫陽回京,孤都抽不出空來問候它們。”他溫聲細語,恍若自責。
它們是誰?
曲凝兮愣了愣,後知後覺的聽懂了他在說什麼,“你……你你……”
她耳根徹底紅透了,小嘴微張,說不出話來。
是說她身前他的牙印?雪團被揉得脹大一圈,還有那被嘬紅腫的地方,疼了她足足兩日!
裴應霄低頭,湊近她耳畔,吐氣如蘭:“回答孤。”
曲凝兮揪著小眉頭,她才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