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你說,我是誰?” “是啊,這才是我……(1 / 2)

攏嬌兒 小禾喵 18219 字 9個月前

夜色深沉, 承明殿內外燈火通明。

幾位太醫被勒令留在宮內,就住在偏殿裡,進行多方會診。

天慶帝倒下幾天, 一開始把眾人嚇得不輕, 好在後來他意識清明,還有精神讓人抬著去金鑾寶殿上早朝。

雖說身體癱了, 體內殘餘的丹毒難除, 不過沒有危及性命。

天慶帝一直疑心自己中毒, 否則哪有這樣恰到好處的病症?不會要他的命,隻局限了他的行動。

但幾個太醫輪流把脈, 所得出的脈案大同小異,均未發現異常。

而今夜不同, 他本就體虛, 虛不受補, 再珍貴的山珍奇貨都填不進去,一怒之下氣血攻心,狀況不一般。

幾位太醫輪流診脈,一致決定給陛下施針。

太後就守在一旁,手裡的珠串不停轉動,口中念念有詞。

天慶帝很快緩過那一口氣,被喂下湯藥後,臉色逐漸好轉。

到底還不是風燭殘年的時候,他渾濁的雙目,重新迸發出光彩, 吩咐盛德連夜傳召左右丞相和丁太師。

“朕要廢太子!”

“陛下!”周圍伺候的宮人乃至太醫,齊刷刷跪了一地。

太後轉手把佛珠給拍在桌上,“盛德不許去!”

“去!”天慶帝管不了了, 就算沒有廢太子的理由,他今晚也非要下這個詔書不可。

盛德不敢違背,一躬身往外退去,但就在殿門口,迎麵遇上了一撥人。

那燈籠太多了,光閃閃的,一眼看去輕易就能認出來。

“太子殿下?!”他這就回宮了?!

不止是他,盛德往他身後一瞧,還有太傅聶一瑄,以及……定宣大將軍岑秉郡!

盛德的冷汗頓時落了下來:“殿下,你們這是……”

承明殿外把守的侍衛乃是羽林軍,陛下親兵,理應把這一行人攔住了,可這會兒不見統領趙赫,反倒是副統領蔣又峰持劍立在一旁。

早在去年底,蒙天石和羽林軍統領勾結,而後被陛下處置了,這位置就換了不少人。

趙赫是天慶帝信任之人,應該不會出現問題,那這蔣又峰……

盛德正驚疑不定,蔣又峰迎著他的目光,道:“趙大人回去歇著了。”

盛德這心裡當即咯噔一下,趙赫多半已經沒了活路。

裴應霄緩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便服,沒有金銀繡線,也摘了慣常使用的白玉冠。

一襲濃墨黑袍,踏著月色而來。

“盛德公公,勞煩替孤通稟一聲。”太子麵含淺笑,不疾不徐。

“這……”

都到承明殿門口了,還需要通稟什麼?殿內早就聽見了這一遝腳步聲的動靜。

盛德杵在門口沒動,笑道:“太子殿下諒解,陛下著令去請左右丞相,未曾傳召定宣大將軍,怎麼就進宮來了……”

他話未說完,蔣又峰手裡的長劍已經出鞘,鋒利的劍刃就貼在盛德的脖子皮上。

裴應霄笑了笑,把蔣又峰的手按下來,看著盛德,道:“天色已晚,有什麼事明日早朝再說不遲。”

“殿下三思。”盛德皺眉。

“公公難不成怕孤會對父皇不敬麼?”裴應霄抬眸看向殿內:“會讓他準時上朝的。”

盛德當真以為他打算帶著人逼宮了。

誰知聽這話,並不準備軟禁?

那明日一早,陛下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就可以治他今晚大不敬之罪!

正愁沒有名目定罪呢……

可是,裴應霄半點沒有顧忌,仿佛不曾設想到那一層,直接帶著人闖入承明殿。

那姿態,堪稱大膽狂妄。

他真的不怕被治罪麼?!

裡頭的太醫們都是宮中老人了,嗅覺靈敏,一看太子來勢洶洶便知事情不簡單。

這會兒進退兩難,隻恨自己沒能躲出去。

床榻上的天慶帝目眥欲裂,恨不能把他的眼球給瞪出眼眶!“逆子!”

他不裝了,他來了!

而太後,著急且驚怒,她見太子如此不管不顧,難以置信:“訓庭,你切莫犯糊塗!”

“何謂糊塗?”裴應霄歪了歪腦袋,如畫般的眉眼,瞧著溫潤依舊。

“你是太子!這江山遲早要交到你手中,可彆為了那些個外人與你父皇置氣!”

太後想不通,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好好的長子嫡孫,羽翼豐滿,怎麼就被陸家給拉攏了?

難道是陸焰花?

可是她分明早早就提防著,陸焰花休想嫁進皇家,就連私底下過多接觸也不允許!

裴應霄掀起冷白色的眼皮,淡淡笑道:“皇祖母彆急著動怒,今晚什麼都不會發生。”

“你想做什麼?”天慶帝喘著粗氣喝問,咬牙切齒:“傳令下去……朕要廢太子!盛德,盛德!”

盛德連忙躬身道:“老奴這就去……”

他用眼角餘光打量蔣又峰,這人估計不給他出門的機會。

陛下癱了不能動彈,聖旨隻能口述,又是事關儲君這等大事,最好是由丞相來親自擬旨,否則恐不能服眾。

“父皇要廢太子,難道還等不過這一個晚上麼?明日早朝,會讓你暢所欲言。”

裴應霄看上去絲毫不在意他的詔書,朝著身後一揮手,白發長須的神醫走上前來。

天慶帝對他有印象,那次他被裴靖禮氣倒了,丹毒淤積,便是這位神醫給解的。

“逆子!你敢忤逆犯上?!”

天慶帝急了,以為裴應霄想要謀害於他。

誰知神醫一出手,就扣住他的脈搏,沉吟一番,給他喂了一粒藥丸。

“訓庭!到底是誰在背後教唆你!”太後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臂:“區區一個陸家,便叫你們父子離了心?!”

“是啊,區區一個陸家……”

裴應霄抬眸,與她四目相對。

太後這一輩子養尊處優,年近花甲,兩鬢斑白,但是她的麵容,比這天下的許多女人都保養得宜,瞧著也就四五十歲。

甚至床榻上的天慶帝,因為身子不好,都不像她兒子,更似同輩人。

“皇祖母吃齋念佛,待兒孫寬和,怎麼不對旁人也好一點呢?”

裴應霄伸手,把太後手裡那串佛珠一點一點扯了過去:“在白岷山禮佛,還要鎮壓陸瓊蘊的生辰八字,不損陰德麼?”

他這句問話輕飄飄的,如同日常閒談,不帶情緒。

佛珠脫了手,太後整個人愣住了,如遭雷擊,她好像不認識裴應霄了一樣。

睜大了雙眼,直挺挺往後一倒!

“太後娘娘!”

沒有人攙扶她,盛德跑過來時,太後的腦後勺都磕地上了。

縮著脖子的幾個太醫,早已汗流浹背,他們聽見了什麼陸家,還鎮壓陸皇後的八字?簡直是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他們還能活著走出去麼?

這會兒,不得不上前查看太後的狀況,畢竟上了年紀,臉色發白,突然撅過去很是危險。

岑秉郡沉默寡言,一揮手,把承明殿給包圍了。

顯然沒打算連夜驚動左右丞相。

榻上的天慶帝被喂下藥丸後,有了力氣爬起來,他猜,多半是解藥,讓他不再癱瘓。

“好!好得很!”

這個兒子,今夜膽敢如此,還說要一同上早朝,明晃晃的有備而來。

天慶帝側目盯著裴應霄,冷笑道:“你做得很不錯,具備一個帝王該有的手段。”

潛伏多年,騙過了天下人,這等心計毅力,哪個兒子能比得過?

“想給你的母後報仇?你從何處知道的這些事情?”天慶帝坐起身,情緒看似平複不少,他一邊問著,一邊把目光投射向岑秉郡。

他認為是這位定宣大將軍在暗中搗鬼。

此人雖是陸家舊部,當年卻毫不起眼,在陸家的威壓之下無法出頭,天慶帝以為,岑秉郡和蒙天石一樣,在心裡暗自嫉恨陸家。

任何山峰,拔尖的就那麼一小撮,陸家高高在上,敢說自己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它注定擋了其他人的道。

其底下不知偷偷窩著多少居心叵測的家夥。

陸家人死了之後,萬民哀慟,難道暗地裡沒有人在竊喜麼?

天慶帝以為,岑秉郡理該暗喜自己上位奪權,他和蒙天石瓜分了陸家的兵權。

此後許多年,岑秉郡確實懶得做戲,從不回京祭拜陸家,也不聯絡不親近。

——但現在看來,顯然當年的情報有誤,這人竟然站在了太子身邊!

天慶帝怒極反笑:“到底還有多少事在瞞著朕?”

愚弄,他身為大桓的帝王,居然被這群人愚弄了!

陸家人都死絕了,還有其他人蹦躂著為他們出頭,與君主為敵?!

眼看著天慶帝的心緒再次波瀾起伏,裴應霄道:“今夜到此為止。”

“父皇,兒臣特意進宮,是想讓你保重龍體,好好睡一覺,明日才能生龍活虎。”

他可不是來事先透露的,也並非為了置氣。

他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希望陛下養好身子。

明天——事情多著呢。

大桓的最後一任帝王,可不能太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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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應霄未作久留,很快帶著人退出承明殿。

他闖進來一趟,就給天慶帝解了癱瘓之災。

人走後,承明殿內被砸了一通,嘗到軟禁滋味的天慶帝,怒不可遏。

他氣那個不孝子,氣自己陷入被動無力的局麵,居然連羽林軍都調動不了!

更惶恐不安的是,他不知道明天太子意欲何為。

要麼就連夜弑君登基,還敢讓他清醒著去上早朝,太子知道他一張口,就能給史官留下不可磨滅的一筆麼?

“盛德,你說,他想做什麼?”

天慶帝杵在滿地狼藉的殿內,氣息不順,“他不怕史官?他堵得住悠悠眾口?”

不可能,沒有人不怕,人的嘴巴是堵不住的。

即便他死了,太子這一生也彆想擺脫弑君弑父的罪名!

“老奴不知道,”盛德一臉擔憂:“陛下龍體要緊,還是歇著吧……”

身體還沒好,就爬起來砸東西……

可見太子的舉動,帶來極大的不安與恐懼。

今夜,陛下將會夜不能寐。

再難熬的夜晚,也會過去。

黎明堪堪過去,卯時未到,禦膳房就送來了滋補的藥膳,說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

天慶帝沒吃,把碗都給摔了出去。

傳膳的小太監什麼也沒說,一招手讓人收拾乾淨,默默換上了一杯參茶。

天慶帝的心跳從未像今日這樣快過,他察覺到了,逆子在想儘辦法吊著他的命,提著他的精神氣兒!

他沉著一張臉,更衣梳洗,龍袍著身,冠以冕旒,前往金鑾寶殿上朝。

蔣又峰的人徹夜守在承明殿外,居然真的不阻攔他去上朝。

天慶帝很想知道,他當眾責問太子以下犯上困守承明殿時,對方會如何應對。

天氣灰蒙蒙的,又悶又熱,似乎將要迎來夏日的一場雷雨。

趕著進宮上朝的官員們,心裡不免叫苦,嚴實的朝服生生悶出一身汗意。

鄭王兩位丞相在上朝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太子殿下昨夜回京了。

其他密切留意此事之人,多半也都陸續知曉了,畢竟大咧咧帶著人從宮門進入,那麼多守門侍衛,總會有安插的眼線。

這不算秘密,多半儘早上朝就能見著太子。

日日走著同一條道上朝之人,在踏入宮門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森嚴。

仔細一看,守門的將領居然換人了。

黑壓壓的雲層下,風雨欲來,連一絲晨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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