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你是個騙子(1 / 2)

攏嬌兒 小禾喵 18410 字 3個月前

皇宮裡如今主子少,禦膳房的大廚一手好廚藝無處發揮,值班的人都減了。

不過念仙宮傳膳,還是立即收拾了一桌新鮮熱乎的過來。

為了照顧曲凝兮,小方桌擺到了外間矮榻上,鋪一層綿軟的墊子,緩解她的不適。

曲凝兮倒沒有那麼嬌氣,捧著玉碗,填飽肚子要緊。

陸訓庭看她一眼,道:“上午你且歇著,下午到蘭蕭殿,陪同母後一起接見怕裴氏宗婦。”

大桓朝皇帝都沒了,國號也改了,昔日的皇室宗親當然不如以往。

陸訓庭沒有為難他們,勳爵頭銜維持原樣,不過把俸祿食邑削減了一半,且不再世襲。

至於原先賜下的府邸那些,也不收回,依舊給他們住著。

改朝換代還能有這些待遇,他們哪敢多說什麼,甚至害怕蹦躂過高被徹底收回一切。

要知道,陸訓庭是對裴氏尋仇的,而非簡單的篡位。

失去了皇室蔭蔽,這群世家子根本無從謀生,他們文不成武不就,又沒有打理農莊鋪子的才能,就連維持府邸日常支出都勉強。

陸訓庭太清楚不過了,所以沒有把這群人降為庶民,否則逼上絕路還得鬨起來。

要想他們不鬨也簡單,那就是殺幾個人見見血。

不過如此一來,隻怕那群文人要揮著筆杆子說他殘暴不仁了。

陸訓庭不至於做得那麼絕,他用一小筆銀錢,養著這群裴氏宗親,連同天慶帝一起。

宗婦們交由太後接見,她們知曉輕重,見好就收,即便心裡怎麼牙癢癢,明麵上隻能低頭,俯首稱臣。

曲凝兮與宗婦接觸不多,但基本都認識,以前她跟著姑母身旁,姑母打發過一些向皇帝討要好處的親戚。

這其中,最熟悉的當屬長公主,丁雪葵的母親。

再見時身份都大變樣了,想來難免有些尷尬,不過這位長公主是明事理之人,也非常清醒。

她是裴氏外嫁女,與丁家育有多個子女,此番梁太後被送去行宮,她跟去照顧了幾日就回京了。

長公主有自己的家庭兒女,丁家還有人在朝為官,她不為夫家考慮,也該想想孩子們。

這就是現實。

何況,之前金鑾寶殿上那一排陸家人的棺槨,從土裡挖出來,擺了數日,觸目驚心。

這件事對所有人的震撼太大了,是裴氏對不起陸氏。

即便是身上流著裴氏的血液,也很難恬不知恥的顛倒黑白,枉顧公道。

若哪位宗親想給裴氏表忠心鳴不平,那也可以,怎麼個以死明誌,無人在意。

聰明人當然不會如此,當一切無法阻擋的時候,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丁府要辦喜事了,那個丁四姑娘婚期在即。

曲凝兮跟她有些過節,沒打算送什麼賀禮,她成為皇後,丁雪葵都沒來看過她。

或許是心中有顧忌,而她同樣有顧忌,

打算再過段時間……

用過早膳,陸訓庭沒有急著離開念仙宮。

黎明天色,漆黑一片,他練了一套劍法才換了龍袍去上朝。

昨晚上較早休息,不至於睡眠不足,且他精力旺盛,看不出任何疲乏。

曲凝兮陪著他在庭院裡,鳴恩把佩劍送來了,朔泠如月華,與它的使用者絕配。

陸訓庭的劍法行雲流水,完全不受地形限製。

念仙宮栽了許多花樹,並沒有單獨一塊寬敞的空地,但對他而言足夠施展開。

因為是非常實用的一套劍法,不同於一些世家子湊熱鬨的花裡胡哨的招式。

曲凝兮親眼見識過它的殺傷力,當死士圍剿上前,殺招不斷,可沒有功夫給你挑選環境。

陸訓庭的身法飄逸利落,她幾乎懷疑,這人生來便是劍客。

倘若他不是生在陸家,沒有被這層層恩怨束縛,或許,會是雲遊世間的灑脫俠士。

練劍不同練舞,但當他們的一舉一動高度專注時,似乎也能傳導出當事人的某些情感。

他應該是喜歡的,沉浸在招式之中,夾雜不可言說的歡欣,而非迫於自保不得不練。

但陸訓庭主動沒得選,生來就有責任。

大仇得報之後,也不能把這江山隨意托付出去。

去年幾場大小天災,幾乎掏空了國庫,看似這麼多年戰後和平,修生養息,但也養出不少國之蛀蟲。

掌權者隨意一個決策,對下麵的影響都是巨大的。

天慶帝剛愎自用,許是因為年少時候被周圍人輕視,陸家強勢,他早已生出逆反之心,迫不及待的想證明自己。

甚至成了執念,想讓所有人知道,他不必倚靠任何人,他就是帝王之才。

偷偷害死陸家之後,天慶帝表麵上緬懷追悼,暗地裡處理了不少陸家派係以及親友們,這些官員自然多的是人替補上位,但卻不是都合適。

不算嚴重的失察,十幾年時間的積累,卻是蛀出不少孔洞,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現在還不算晚,各個地方官治理,陸訓庭可以慢慢摸查一遍。

當務之急,是處理蒙氏父子這群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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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去上朝,皇後立即鑽回被窩睡回籠覺。

日子太過自由散漫,曲凝兮有時候都感覺不安,她真的可以這麼安逸麼?

醒來時不到午時,銀杏入內替她梳妝。

銀杏從小是孫嬤嬤教導的,宮裡出來的老嬤嬤,妝發手藝皆是上層,她學得就是這個。

雖說現在曲凝兮身份不同了,但也沒有換其他梳妝宮女。

銀杏瞧著主子這嬌懶的模樣,笑道:“娘娘有了小皇子,到時就忙活起來了。”

她這麼一提,曲凝兮才想起,陸訓庭說準備要孩子了,他大概是停了避子湯。

他這般言語告知她,是給她時間做心理準備,彆突然懷上了,手足無措的……

曲凝兮不由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這裡什麼都沒有。

“那我想生一個小公主。”

“這是為何?”銀杏托著鳳首朝陽掛珠釵,道:“小皇子占個嫡長,之後再生小公主也不遲。”

曲凝兮搖頭,說起男娃娃她立馬想到小弟三郎,兩人差了好幾歲,她是看著他長大的,實在太過鬨騰。

當然,她和陸訓庭肯定不會像父母那般溺愛孩子,長不成小混球,可到底不如女娃娃招人心疼。

不過這會兒孩子還不見影,討論男女沒有用處,不如隨緣,看上天安排。

若頭胎是兒子,曲凝兮一樣喜歡他。

莫約午膳時間,陸訓庭擺駕念仙宮。

他除了最開始那些天忙得不可開交時,基本都會與她一塊用餐。

且勞逸結合,並不一味的把自己埋在折子裡麵。

大澤立國伊始,政務繁忙,可也不能侵占了全部的私餘時間。

陸訓庭也不是隻顧著妻子,更多時候是帶著曲凝兮去蘭蕭殿,陪同陸太後一起。

不過她身子不好,即便同桌進食,兩邊擺放的菜肴也大不相同。

而今天下午,蘭蕭殿要招待女眷,陸訓庭就不在中午過去添忙亂了。

餐畢,金樽玉盤撤了下去,熱茶剛捧上來,白縉遞了消息求見。

念仙宮位於後宮,外臣不便踏入,但白縉鳴恩不同,他們乃是陸訓庭的左膀右臂,處理傳達許多緊要之事。

白縉被傳喚入內,報上一個令人驚詫的消息:“陛下,許環親手把木倉幸給殺了。”

陸訓庭挑起眉梢,曲凝兮難掩吃驚神色:“她殺人了?”

在事情結束之前,許環就曾請求,再見木倉幸一麵。

這不是什麼過分的請求,不論她見不見,陸訓庭都沒準備留木倉幸的活口。

許環算是兩國戰事的受害者,她生來無辜,對生父抱有的情感必然極其複雜。

木倉幸臨死之前,她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陸訓庭由著她去。

但沒想到她會親自出手,把這個血緣上的生父殺死。

許環知道的事情不多,其中木倉幸的死局必定清楚,卻還是動手了。

隻能是因為恨。

明知他會死,但是要由她來殺死,甚至不顧世間倫常。

通常來說,父母再大的惡,也不會由子女來了結他們。

許環這是沒有把木倉幸看做生父,反而是血海深仇不殺不快的仇人。

她的仇恨毫不遮掩,或許傾注了這十幾年人生的怨懟。

她的母親因他不幸,連末等妾婢還不如,隔著國恨家仇,被強迫被侮辱。

許家因此遭難,豆蔻年華的母親葬送一生,而在這個可憐的女子去世後,悲劇尚未結束,許環還活著。

知道她身世的人說少不少,起碼許家人都知情,這些年她在農莊裡待著,許家確實耗費醫藥養著她。

但是

平日裡沒有委屈麼?

許環的親舅舅,或許感念長姐之恩,願意對外甥女付出,但是他的妻兒呢?許家仆婦又作何態度?

這些細枝末節,外人無從得知。

隻有許環這個當事人最清楚,她在承受這一切的同時,還常年病痛纏身。

“她既然動手,便當做了卻自己的前半生。”

陸訓庭朝白縉道:“你讓她自己選擇去處,喜歡清靜或者熱鬨,想不想回到湯平,朕會派醫師照顧她。”

“是。”白縉應下,猶豫著問道:“若她執意尋死……?”

目前神醫也沒法保證許環能康複如常人,恐怕往後無法徹底斷了湯藥。

“她應該不會。”曲凝兮接話道:“看似隨時會死去,實則生命是很堅韌的。”

許環以前沒有尋死,如今卸下心頭包袱,就更不應該尋死了。

雖說不見得她有多麼樂意活著,但這樣半死不活,總會遇到讓她欣喜的事情。

人生,往往是說不準的。

而且她有勇氣手刃木倉幸,為何沒有勇氣迎接新生?

下午,曲凝兮去了蘭蕭殿,與太後一起接見裴氏宗婦。

這群人約好來叩謝皇恩的,不論心中作何感想,明麵上得知足。

都是些聰明人,知道怎麼選擇對自己一家子更有利。

陸瓊蘊設宴款待,席麵上氣氛融洽,宗婦們不敢放肆,就連言語夾帶都收斂了。

她們多年前跟陸瓊蘊打過不少交道,那時她是皇後。

如今她是太後,就連皇族都不姓裴了,二者就連較勁的資格都沒有。

一場虛假的熱鬨,散席時,宗婦們乖乖離去,曲凝兮遞了一封信給長公主,由她轉交給丁雪葵。

陸訓庭不是裴應霄,他身上沒有半點裴氏血脈,也就不再是丁雪葵的表兄了。

雖說這對表兄妹以往並不親厚,但現在的身份轉變,多少會令人尷尬。

曲凝兮不清楚丁雪葵怎麼想,她們的友情是否能不被外界因素左右。

她也不想用皇後的身份傳召她入宮說話,所以才寫了這樣一封信。

長公主接過了,笑道:“皇後娘娘心思純善,是小女之福。”

這不是恭維的話,以前她的四女兒對曲凝兮做了不好的事情,她沒往心裡去,依然跟雪葵交好。

兩個小姑娘是在宴會上認識的,從偶爾往來,到密切出行,身為長輩她看在眼裡。

而現今,曲凝兮已經登上後位,還願意在私底下讓她轉交信件,起碼是有這份心在。

至於裴陸兩家的恩怨,是上一輩犯下的,其餘人不過受到牽扯罷了。

天慶帝沒能守住皇位,裴氏又有何辦法?他們一無兵權,二無民心,三無龐大財力支撐。

敗局是注定的,彆看裴靖禮還在外麵鬨騰,他即便打著匡複大桓的旗號,又有什麼號召力?

宗婦們離去後,曲凝兮留在蘭蕭殿。

嬤嬤打水進

來,給陸瓊蘊洗臉,曲凝兮在一旁替她卸下釵環。

成為太後,她身上也是很簡素的,銀絲挽起,僅佩戴了兩三樣首飾。

陸瓊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清瘦,已經開始蒼老,她比同齡人都顯老。

因為當年毒藥打胎所害,更兼假死藥對身體也有拖累。

她倒不會因此心中介意,經曆過太多,早就把容顏置之度外了。

“想必她們心裡意外,我的性子竟變了這麼許多。”

陸瓊蘊看到不少闊彆已經的熟悉麵孔。

曲凝兮拿起織金瑪瑙梳,輕聲回道:“人都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