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紅棉在客房的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周國濤同樣睜著眼睛,老夫妻倆都心事重重的。許紅棉實在睡不著,她側過身推了推周國濤,“老周,你覺不覺得江硯有些太過冷靜了,按理說,他這樣十**歲的孩子,猛地知道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也得慌亂一下子吧,可他從頭到尾情緒沒有一點變化,即使知道咱們是他的親人,也沒看出來他跟咱們有多親近,就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要說他對咱們這麼多年沒找回他有怨氣,可看起來也不像,他也沒有拒絕回到周家的打算……”
許紅棉絮絮叨叨的,周國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用老伴說,他也能感覺到這孩子身上的淡漠,江硯不止對周家,對他的養父養母也是一樣,言語中根本聽不出什麼特彆的情緒,憤恨或喜愛,通通看不出來。
他比較擔心的是江硯小時候過得不好,所以才養成了現在的性子,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多大用處,等江硯回到周家,他們一家人處得久了,彼此之間更加了解了,感情自然會變深的。
周國濤拍拍老伴的被子安慰她:“彆想這麼多了,江硯可能性子就是那樣,再說孩子第一次見咱們,基本還是陌生人呢,你總不能指望他一下子就親親熱熱地叫咱們爺爺奶奶吧,人啊,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以後等他回了家,自然會跟咱們多親近的。”
許紅棉歎息著掖了掖被子,翻來覆去到大半夜才睡著,而梁家,越靈大半夜偷偷拿著枕頭溜到江硯房間,今天猛地知道了這麼一樁事,江硯小時候又被養父養母虐待,她擔心江硯心裡憋悶,所以想來開解開解他。
當然,江硯其實是完全不需要她來開解的,但當越靈躡手躡腳地過來找他之後,他也就順水推舟讓她躺在了自己旁邊。
越靈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枕頭放到江硯旁邊,然後看了一眼旁邊已經熟睡的南南,小家夥已經睡得打起小呼嚕了。
江硯為她特意往裡麵挪了挪,越靈直接鑽進被窩,大大方方躺在他身邊,江硯任由她動作,越靈在被窩裡翻騰了幾下,覺得不太舒服,又把江硯的手臂拉過來枕在她脖頸下,雙手環抱住江硯勁瘦的腰肢,臉貼在他的胸前,江硯順從心意將越靈整個人環抱在懷中,兩個人悶悶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傳出來。
江硯摟著越靈,一手在她的長發上撫了撫,唇角微勾問道:“怎麼?擔心我?”
越靈嬌氣地在他懷裡哼哼兩聲,“沒想到我們家江硯還是**呢,你說你那個養母她怎麼那麼缺德啊,私心換了孩子也就不說了,可是既然自己的親生孩子過著衣食無憂養尊處優的生活,她怎麼就好意思那樣對你,不說給你多好的條件吧,你那時候那麼小,怎麼也不該那麼對待你啊,而且我聽著周家當初對她挺不錯了,她這是完完全全的恩將仇報啊。”
江硯輕聲笑了笑:“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誰知道她怎麼想的。”要說他以前還憤恨江民安和鄭小翠夫妻倆從小對他的磋磨,但自從眼睜睜看著鄭小翠死在他麵前,捉弄報複得江民安差點去了半條命,他以前的那些痛恨和不忿就漸漸淡去了,尤其是遇見越靈之後,他的脾性平和了許多。
越靈微微仰頭看他:“那弄清楚當年的事情之後,你要回周家嗎?”
江硯:“你希望我回去嗎?”
越靈:“什麼叫我希望你回去嗎?這當然是看你自己的意願了,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看你今天對周家似乎也不是很熱絡。”
江硯:“他們雖然跟我有血緣關係,但其實嚴格來說,隻能算是初次見麵的陌生人,當然不會很熱絡了,至於回不回周家,我想應該是要回去的。”
因為越靈以後肯定是要到首都生活的,而且她的外公是軍中將領,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正好這時候周家找了過來,如果他回到周家,有周家做支撐,那他心裡多少踏實一點,依靠周家孫子這個身份,以後也能更好地保護越靈,他想給她最好的,雖然他不缺錢,但這個年代,背景和勢力才是最重要的,而周家恰恰能給他這些。
至於對周家的態度,嗬嗬,雖然他不否認自己是周家人,但周家其實也夠可笑的,自家的孩子被人換了十幾年,在他最需要人關懷照顧的時候沒有人拉他一把,到如今他靠著自己走出了往日陰影,周家這才上門認親,還指望他對他們多感恩戴德呢?
要不是為了向周家借力,他根本不會看周家人一眼。
越靈把頭往江硯胸膛埋了埋,甕聲甕氣道:“你要是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了,反正我養得活你的,外公之前跟我說過,他會想辦法把咱倆弄成工農兵大學生轉到首都來,也不必非要靠著周家,他們在你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人影不見一個,現在卻義正言辭地說你是他們家的孩子,儘管有再多的不得已和苦衷,這樣的話都聽起來有些可笑。”
江硯聞言朗聲笑起來,他雙手握住越靈的腰將她提起來放到自己身上,越靈伏在他身上,雙臂撐在他胸上眼神無辜地看著他,他輕輕在越靈唇間點了一下:“你是不是剛才喝蜂蜜水了,小嘴怎麼這麼甜?還想要養我?口氣還挺大啊。”
越靈笑著回親過去:“那換你養我就好了,我很好養噠。”
兩人身上隻穿了線衣線褲,彼此又是血氣旺盛的年紀,很快便在被窩裡親成一團,越靈特彆喜歡窩在江硯懷裡,看他為她癡迷,疼她入骨的樣子,年輕人的情感和**來得特彆強烈,越靈覺得情到濃時,發生點什麼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江硯卻在最後關頭停了手,將女孩綿軟馨香的身子緊緊抱在懷中,好一會兒,他的氣息才漸漸平靜,越靈白天在外麵玩了一天,偃旗息鼓後很快便在江硯熱乎乎的懷抱中睡著了,江硯在她睡後抱著她把她送回了房間,不然第二天被梁振華發現,他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翌日,越靈和江硯拉著梁振華出去采購,他們這次回去,應該還要在十柳村呆上一段時間,所以便趁著機會買了好些東西,尤其是給南南買了不少衣服。
工農兵大學招生定在七零年六月左右,越靈要走這個路子的話,她還得在十柳村待上將近半年時間,江硯自然是跟她一塊的,梁振華這次也跟著回去,名頭是去鄉下療養,那自然少不了給他買些必須的營養品,越詩還給他開了不少固本培元的中藥,梁振華至少得連著喝兩個月,所以該準備的中草藥也得多帶一些備著。
下午的時候,越詩和文子諒一起回了大院,他們一早接到家裡的電話說是要提前一天出發,所以兩人下午的時候便請了假收拾好東西回了大院,火車票是文慧嫻找人統一買的,因為過去的人多,所以大家統一從大院出發。
而越詩也是過來之後才知道江硯的身世另有隱情。
晚上眾人還是相約在文家吃飯,飯後幾個男人在一起喝茶聊天,說著工作上的事情,文慧嫻和許紅棉則在廚房幫著保姆烙雞蛋餅,給大家帶著明天在路上吃,越靈和越詩幫不上什麼忙,便坐在沙發角落裡說話。
越靈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越詩聽,越詩聽完頗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雖然她在十柳村呆的時間不久,但從左鄰右舍嘴裡好歹知道一些江硯的事情,她一開始就覺得江硯可能不是他父母的親生孩子,不然不可能從小挨打受罵,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就像她一樣,長得再好,再聽話懂事,越家一眾人也從來沒把她當做家人,而是千方百計從她身上吸血,將她賣了一次又一次,所以說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因為這一趟是先回蘇北,所以越靈便問起越家的事來,她已經知道自己親外婆是死在了越家人手裡,隻是不知道媽媽和外公打算怎麼處置越家那一家子吸血鬼。
還有袁青青,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了,要是她知道自己處心積慮想踩在腳底的人如今過得風光瀟灑,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當時對她們出手。
越詩:“看你外公的意見吧,我的意思是讓他們全家下放改造,尤其是越來寶,他得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現在呆的地方有些太便宜他了。你外公打算把越家三兄弟下放到華蘇邊境去修建鐵路,那裡據說氣溫極低,冬天零下二三十度呢,每年上報的死亡人數超過一半,到那裡以後,就看越家人的命夠不夠硬了。”
越靈:“媽媽,那越琴呢?還有袁青青,他們一家這些年來可沒少給陳婆子上眼藥,還有當初王建業做的惡心事,背後也有這對母女的手筆,相比那種明著不懷好意的,她們這種更加惡心。”
越詩嗤笑一聲:“袁二龍已經被停職了,他這些年做的缺德事可不少,隨便扒拉兩件都夠他家吃一壺的了,他呀,就算不吃花生米,恐怕也得進監獄,越琴和袁青青,她們倆也不算乾淨,除非跟袁二龍立刻劃清關係,否則肯定也得受牽連,不過就算她們跟袁二龍劃清了關係,日子估計也好過不到哪兒去,畢竟這年頭,身世背景清不清白可是放在頭一位的。”
袁青青有越家那樣的外家,如果再加上被依法處置的袁二龍,她不時時挨□□就算好的了。
至於越家的女人和孩子,他們可以選擇跟越來順三兄弟一起去邊界處修鐵路,一家人在一起,也可以選擇跟越家人劃清關係,離婚或者舉報,大難臨頭各自飛,端看各人想法罷了,不過可以預見的是,無論哪種選擇,他們將來的生活都不會太好,這也算報應了,他們這些年來跟著越家那一幫子窩囊廢趴在越詩身上吸血,對越詩和越靈母女嗤之以鼻,漠視嘲笑甚至參與對越詩和越靈的打壓和利用,現在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越靈對這樣的結果很是滿意,當初越家人逼著她和媽媽放棄了城裡的身份匆忙下鄉,現在總算得了報應。
文慧嫻托人買的車票都是臥鋪,加上同行的有梁振華和周國濤兩位上將,越詩越靈她們也蹭到了乾部車廂,這種車廂的環境比一般的臥鋪還要舒服,一日三餐有菜有肉,列車員的服務周到妥帖,完全推翻了越靈和越詩第一次坐火車時的感受,要是次次出行都能這樣就好了。
蘇北離首都不太遠,火車早上從首都出發,到夜裡七點鐘的時候停靠在在蘇北省會安遠市火車站,蘇北軍區分管的領導早就在火車站等著了,越靈一行人被安排在安遠市軍管處的招待所裡。第二天,兩撥人各走各的,江硯跟著周國濤一行去了蘇北軍區找當年那個警衛員問話,而越靈則跟著梁振華一行去了長越縣北裡鎮,越來順兩兄弟還被關在那裡。
蘇北軍區,當年護送鄭小翠回來的警衛員叫楊大林,如今已經42歲了,他現在是蘇北某分軍區的一位副團長,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他也很納悶周老將軍怎麼又突然找他詢問當年的事情。
但上級跟他提前打過招呼,他便隻能配合上麵的要求,一大早就在政委辦公室等著。
周雲峪這次沒跟著一起來,他作為現役軍官,不能離開駐地太久,而且軍隊假也不好請,所以便提前回了南邊。
於是出現在蘇北軍區的隻有周國濤夫妻和江硯三人。
將周家人帶到政委辦公室,軍區領導便識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周家人和楊大林。
楊大林原本還想客氣著問候一下領導,誰曾想周國濤一句廢話也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問起他當年的事情。
事情過去了十幾年,他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隻記得自己是護送過周家的保姆回去,當時保姆還抱著周家的小孫子,至於其他的,那個保姆的名字長相他早就忘光了。
周國濤:“楊團長,你仔細想想,當年你送我們家保姆回來的時候,她中途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或者路上有沒有人跟她接觸比較密切的?”
楊大林蹙著眉頭仔細回想了一下,良久,他搖搖頭,記憶太久遠了,對這些細節他基本已經忘光了。
周國濤又問:“那你是全程跟著她的嗎?有沒有什麼時間段你沒有跟她在一起?”
楊大林這回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語氣猶猶豫豫的,“對了,當時那個保姆在寧西下車回過一次家,她當時是怎麼說的我忘了,不過她確實抱著孩子在寧西停了一天,但是我當時是一直跟著她的,她好像沒什麼異常。”
“而且她根本沒在家裡過夜,因為那天下著大雪,天氣特彆冷,我在她家村口等著她,所以記的比較清楚,她隻在家裡呆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抱著孩子出來了,之後我們便連夜趕到火車站繼續趕路了。”
楊大林說著,突然一拍大腿,“我記起來了,那個保姆當時給我說特彆想家裡的孩子,她說自己一直在彆人家裡當保姆,幾年都回不了家一趟,所以想趁著路過寧西回家看看孩子,她當時跟我保證耽擱不了多長時間,我也沒多想,就跟她走了一趟。”
“怎麼?首長?這是出什麼事了嗎?”楊大林察覺到事有不對。
因為楊大林算是當年那件事的經曆者,周國濤便沒瞞他:“當年那個保姆,可能在路上把我家的孩子和她自己的孩子調了包。”
“啊?”楊大林大驚失色,他猛地站起身來,“這這這,這怎麼可能?”
難道是當年她回家的那晚換了孩子嗎?她一個小小的保姆,哪來的這麼大膽子。
江硯坐在一旁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當年的真相基本可以捋出來了,有□□成的可能,鄭小翠一早便打好了算盤,趁著回家的機會,將自家孩子和江硯調了包,兩個孩子本身隻差了兩個月,加上她的孩子養在鄉下,自然沒有江硯小時候養得好,所以兩個孩子雖然相差兩個月,體型卻是差不多的,她換了孩子之後,一路抱著孩子回到周家,楊大林是個當兵的大老粗,鄭小翠路上隻要稍微注意一點,就根本不會引起楊大林的懷疑,所以她就這樣抱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回到了周家,成功的讓自家孩子成了周家第三代唯一的孫子。
而這一切江民安肯定也是知情的,不然他不至於從小對江硯那個樣子,而十柳村至今沒有人懷疑過江硯的身世,更可能的是當初根本沒有人知道鄭小翠抱著主家的孩子回去過,江民安在換了孩子的那一陣肯定也幫著鄭小翠遮掩過,很可能那段時間他找了借口沒有讓孩子見過外人,不然村裡不至於一點閒言碎語都沒有。
就連江民安的父母似乎都對換孩子的事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