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1日
“小點兒聲,我同學在睡覺。”」
——四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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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家裡有妹妹,或者暑假那次遇見她幫了他忙。又或者,他隻是看起來很不好惹,其實不馴又無所謂的外表下跳動著比誰都善良柔軟的心臟。
所以於他而言,幫一個身高不夠的女同學擦黑板,不過是順手的事。
她不可能多想,可那一瞬的靠近,和不經意落在後頸的呼吸,都有些久久不散的意味。
空氣稀薄,喘不過氣的錯覺如此強烈,沈肆月抑製著過快的心跳說“謝謝”,音色涼而柔軟,像清晨薄霧。
男生垂眸,眉眼輪廓天生鋒利,聲音觸摸不到任何情緒:“沒事。”
楚航等在教室門口目睹全程,這會兒目光在二人直接來回打量,那笑意味深長。
顧楨對他不懷好意的視線視若無睹:“走了。”
課間的走廊熙熙攘攘,而他如此出挑,個子高,腿也長,青春期正在抽條的骨骼清瘦卻不單薄,肩背被利劍撐著的那般筆直,以後穿警服肯定是個教科書級彆的禁欲係。
楚航飛快回頭看她一眼,又去問他,是不是有情況,是她在追她還是他看上她。
各種聲音嘈雜,她的耳朵卻精準捕捉那道清越聲線——“清一清你腦子裡不乾不淨的東西。”
體育課先由老師帶著跑圈熱身,之後就是解散自由活動。
甄心去器材室領了兩副羽毛球拍:“肆月,我們打球吧。”
沈肆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我不太會。”
她好像天生小腦欠缺開發,眼、腦、手、腳總是很難達成一致各司其職,從小到大母親隻讓她專注一件事,那就是學習。
甄心完全就是個活力滿滿的小太陽:“來,我教你,這樣發球。”
就在沈肆月慢慢摸到一點訣竅的時候,甄心喊停。
女孩直接拿過她手裡的羽毛球拍:“算了,下次再打,我們去小賣部吧。”
沈肆月懵懵的:“怎麼啦?”
甄心湊到她耳邊小小聲說:“你這個短袖有點短,也不是短,就是太合身,一抬手就會露出腰。”
沈肆月低頭看自己的T恤下擺,試著抬了下手,T恤下擺瞬間到了腰線上方,而操場周圍一群男生。
她驀地想起剛才擦黑板的時候,班裡幾個男生在後麵喊“還有最上麵沒有擦”。
顧楨隨手抽走抹布幫她擦得乾乾淨淨,眼神森冷地往男生堆裡掃了一眼。
你跟你媽也這樣說話嗎。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的女同學。
午後日光曬得皮膚發燙,臉頰似有灼燒的錯覺,她習慣性在滿操場的人裡,去找那個高高的背影。
他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刻,又護了自己一次。
發現她的心不在焉,甄心晃晃她的胳膊:“怎麼啦?”
沈肆月抿唇,以一種說起並不熟悉的同學的語氣,把擦黑板的事情如實相告。
原來隻是跟好友提起他,隻是她單方麵說起“顧楨”二字,都會有種隱秘的開心。
甄心並不意外:“等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了,他這人就是這樣。”
沈肆月:“哪樣?”
甄心:“嘴比誰都毒,心比誰都軟。”
沈肆月把這句話暗暗在心裡默念幾遍。
隻覺得無比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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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一場寒。
9月21日是個周日,全體學生晚自習前返校。
以往沈肆月都是卡點回學校的那個,這次早得反常。
母親盛南眯著眼上下打量她:“今天怎麼這麼積極?”
沈肆月直覺她想說的、其實是——學校裡有什麼勾了你的魂麼?
欲蓋彌彰的質疑讓人胸腔發悶,她背上書包沒有回頭,一句“我要去學習”被關在門縫裡。
走出家門,空氣重新回到肺部,她深深吸了口氣,想起某個人,步子加快。
上學變得如此可愛。
到班裡的時候,甄心已經在座位上,嘴裡咬著辣條,忙得不亦樂乎——
“哎,物理作業抄抄……”
“英語呢?英語寫了嗎?”
“哇,你真是個大好人,請你吃掉渣餅哈!”
她拉開凳子坐下,甄心仰起小圓臉笑得眼睛彎彎:“你也來這麼早!也是來補作業的嗎?”
說著,就把她搜刮來的各科作業往沈肆月麵前一堆,一臉求表揚的小得意:“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沈肆月捏捏她的臉:“周末做什麼了,一點作業都沒寫?”
甄心撓頭:“我爸說我學習學傻了非要給我放鬆放鬆,帶我和我媽出去玩了兩天,吃了兩天狗糧撐死我了……”
沈肆月的記憶裡從沒有過這樣溫馨的畫麵。
她記得自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時常被半夜的吵架聲驚醒。
睡眼惺忪地站在父母房間門口,看著他們吵架砸東西,她害怕極了,可哭隻會換來怒吼。
她隻好回房間,躲在被子裡掉眼淚,哭到嗓子啞掉,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
無人在意。
甄心:“對啦,你不補作業乾嘛來這麼早?”
因為今天要調位。
因為這個周1組和8組要挨在一起。
沈肆月斂著眉眼:“在家沒什麼事,就早來了。”
眼睛看向某處。
他會幾點來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沈肆月聽到走廊上的說話聲,是帶著懶散笑意的一聲“少來”。
每個返校的周日晚上,最期待的不過就是他會什麼時候出現,欣喜在這一刻達到峰值。
他進教室的步伐好像踩在她心跳的鼓點上,隻一眼,就被帥到。
周日不用穿校服,讓她得以看到他穿自己衣服的樣子,寬大的防風外套和藍色牛仔褲、白色板鞋,不知道楚航說了什麼,他無聲笑笑,嘴角弧度很吸引人。
楚航抱怨:“這周又要調位了。”
他也會留意調位嗎?
他有注意到這個周1組和8組會排在一起嗎?
某根神經在一瞬間被繃得緊緊的,沈肆月並沒抬頭,甚至是一副專心收拾書的模樣,實際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追隨他去。
“麻煩。”那道聲線格外冷冽。
溢滿胸腔的欣喜,像跑光二氧化碳的碳酸飲料,隻剩黏膩惹人嫌棄的甜。
原來於她而言巨大的期待,於他而言都是麻煩,期待轉瞬落空,調位失去意義。
那她也不要耿耿於懷,心心念念。
班主任站上講台:“人都來齊了,我們現在開始調位。”
座位以組為單位“S”形挪動,一時間教室裡充斥著桌椅摩擦地板的響動。
沈肆月和甄心要繞大半個教室跋山涉水從北到南,力氣有限,她們選擇先搬課桌再搬書。
一組6個人,她和甄心是8組的最後一排。
楚航和顧楨是1組第一排,剛好是前後桌。
她抱著課桌過去時,男生正站在座位旁收拾書,額前黑發落在眉宇,並未分她半分注意。
“砰”的一聲,是甄心手裡的課桌沒抱住,砸在地麵。
楚航看不下去,直接幫她搬過去:“行了行了,瞧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德行,還有多少東西?”
甄心站在旁邊揉快要斷掉的胳膊:“還有書沒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