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航幫她放好課桌,應了句“行”。
甄心笑嘻嘻地喊他:“還有肆月的,你一起搬過來。”
楚航半開玩笑地問:“怎麼,你把我當免費勞動力啊?”
沈肆月不喜歡欠人情,更不好意思麻煩不算熟悉的楚航,趕緊道:“我自己搬就可以,你搬甄心的就好。”
男生和女生之間到底有體力懸殊,楚航繞到甄心的位置,輕而易舉抱起臨時堆放在地的所有課本。
沈肆月蹲在地上把所有課本摞成一摞,試了下一次大概不行,得分兩次。
頭頂落下陰影,視野裡出現男生的淺藍色牛仔褲和白色板鞋。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
顧楨擋住她麵前所有的光,指著地上的書:“這些?”
腦袋徹底宕機,她慢了不止半拍地點頭。
清冽氣息倏然靠近,讓她措手不及,男生彎腰抱起所有的書,往她的座位走。
她趕緊跟上,每一步都踩著棉花,輕飄飄找不到實感。
“放這?”
少年下巴微微一揚,點了點她的課桌。
她的睫毛輕顫,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目光下墜落在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此時抱著她的書,因為用力而青筋明顯。
她趕緊點頭:“謝謝……”
“沒事。”
課本放到書桌,男生回到座位,心臟才敢落地。
剛才聽到他說“麻煩”的心酸,轉瞬又被大片大片的甜掩埋,說好的不要在意,又是滿盤皆輸,如此的不講道理又毫無辦法。
沈肆月在新的座位坐下來,想到他在自己身後,脊背僵硬,耳朵卻格外靈敏。
一切聲音好像都被無限放大,時間的分分秒秒也可感知,心跳、呼吸、任何來自於他的細微聲響混雜在一起,都敲擊在耳膜。
她聽見他說:“幫我看著點兒老師,我睡二十分鐘。”
楚航:“周末乾嘛去了困成這樣?薑可心約你去鬼屋看鬼片了是不是?”
薑可心是誰……
她為什麼要約他出去?
那他去了嗎?
“我才不要去,我怕鬼。”
“你知道為什麼女孩老約你去鬼屋,還約你看鬼片嗎?”
“因為我長得辟邪?”
一個幾乎統一附中男女審美的大帥哥,怎麼會用“辟邪”形容自己。沈肆月嘴角情不自禁彎了彎,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愛。
楚航賤兮兮的:“因為黑燈瞎火方便泡你啊我的哥,牽牽小手摟摟小腰什麼的。”
椅子跟地板摩擦發出響聲,是顧楨踹了楚航的凳子。
楚航笑得不行:“沒去就沒去,不給泡就不給泡,你耳朵紅什麼啊顧楨?”
教室的窗戶開了道縫隙,校園晚風吹進來,花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味道拂過鼻尖。
沈肆月低頭,餘光是少年白色板鞋,他個子高,坐姿卻很規矩,甚至有些乖,不像班裡有些男生把腿伸出一截,以至於兩條長腿顯得有些憋屈。
天色已暗,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
她從教室的窗戶上看見他臉埋在手臂,隻露出漆黑眉眼,睫毛密密垂著,她不禁好奇他頭發和睫毛的觸感,是不是真的很軟。
“周六帶我妹妹去遊樂場,晚上刷題刷到淩晨兩點。”
他的聲音太近,往耳朵裡鑽。
她像個小偷,偷偷收藏關於他的碎片。
“周日呢?”
因為臉埋在手臂,所以少年往常清越的嗓音有些悶:“我媽討好她領導,讓我給她領導女兒補課。”
楚航嗓音拔高,震撼溢於言表:“你去了?”
男生的語氣裡有股無所謂的頹喪冷漠:“嗯,一個小時三百,兩個小時給我妹買了一條新裙子,當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你不是買一堆了嗎?一開始桉桉喜歡繪本,你托薑可心從國外買了,後來桉桉開始學畫畫,你親手去燒了個陶瓷調色盤……”
顧桉的生日在11月份,楚航記得那會顧楨有時間就在紙上塗塗畫畫,自己畫廢好多草稿紙,最後親手燒製了一個白色陶瓷調色盤,彆著一朵立體的紅色小玫瑰,刻著燙金的妹妹名字,總算滿意。
他一直都是隻要想做什麼就會認真去做並且一定能做好的人,不隻在學習上,是典型的彆人家的孩子。
楚航是獨生子,所以理解不了家裡有兄弟姐妹是怎樣的體驗,隻說“小小年紀過個生日要這麼隆重啊”,當時顧楨說:“我沒童年,不能讓我妹也沒有吧。”
這會兒,他氣得快要冒煙了:“你媽到底怎麼想的,自己兒子高一還去給彆人補課?”
“我不在乎,”少年音色冰冷,“我就想她能不能看在我幫她忙的份上,對我妹妹好點兒。”
“桉桉11月過生日,裙子是替她買的,我想讓她拿給她。”
楚航義憤填膺:“有她這樣當媽的嗎?”
少年的聲線帶著困意,鼻音有些重,比平時聽起來要輕一些、軟一些:“睡會兒,彆吵。”
書擺在麵前,半天沒翻過去一頁。
原來他委屈自己,都是為了妹妹。
有個像他一樣的哥哥,到底是件多幸運的事情。
晚風有些涼,沈肆月輕輕關上窗,目光停留窗戶映出的少年睡顏,黑發鬆軟,睫毛濃密,走火入魔。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
視線猝不及防對上,沈肆月倏然收回目光,心臟驟停。
顧楨捏了捏後脖頸,看向牆上的鐘表,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
各科課代表開始收作業,他站起來,人懶懶的:“數學作業。”
沈肆月忍不住想,他剛起床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像一隻睡眼惺忪又惹人憐愛的狗狗。
顧楨人緣好,就連班裡那些很混的男生都不會難為他,交作業交得特彆勤快。
他從後往前,到她的座位,不知道後麵的男生跟他說了句什麼,他聲音都帶了笑。
她仰起臉,剛好在他笑的時候跟他對視。
一切都被虛化,眼裡隻有他彎彎的眼睛和彎彎的嘴角,多看一秒好像就要溺死在他好看的臥蠶上。
沈肆月趕忙去拿試卷。
沒想到,最上麵那份剛好是他的。
字如其人,囂張淩厲,是帶著凜凜殺氣的“顧楨”。
沈肆月極力抑製著過快的心跳。
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試卷放到他的試卷上。
就隻是試卷疊在一起,卻是獨屬於她的小小幸運。
晚自習三節,一直上到九點半。
第二節課間,有人去操場散步,有人去小賣部買零食。
沈肆月眼睛酸疼,趴在課桌上閉目養神。
視野裡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卻異常敏感。
教室後門被大力推開,有人走到她身後的座位,抽開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嗓門大得全班都能聽見:“顧楨,這題看看唄。”
初秋夜晚,課本築成小山。
沈肆月枕著手臂,卻總是對他的名字敏感。
就在她深吸口氣準備坐直繼續學習的時候,聽見少年壓低聲音的一句:“小點兒聲。”
他放輕的聲線有些軟,近乎氣聲,晚風拂過,悉數落進她耳朵裡,溫柔極了:“我同學在睡覺。”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
她聽到一句輕不可聞的“出來我給你講”。
心底起了漣漪,久久不平息。
睜開眼睛,窗戶上映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輪廓。
你這麼好,以後會屬於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