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7日
“我們組,來嗎?”」
——四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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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日晚,假期結束,返校晚自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學變成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看著他從教室外麵走進來的欣喜,遠遠蓋過上課和寫作業的苦悶。
他是這段灰頭土臉的日子裡唯一一抹亮色,遇見他的幸運足以抵消之前所有的不幸。
返校的這天晚上總是無法收心進入學習狀態。
有人抱怨假期太短,有人埋頭借作業抄作業。
沈肆月坐在座位上,看幾分鐘書,就要抬頭往教室門口看一眼。
他會幾點來呢?
隻是想到那天他撐傘送她去車站,心跳就隱隱有加快的趨勢。
“假期做什麼了,叫你打球都不出來?”
“圖書館啊。”
教室裡各種聲音亂糟糟混在一起,耳朵卻隻對他的聲音敏感,她下意識望向教室門口,隻一眼就被帥到。
今天不要求穿校服,男生一身黑,黑色衝鋒衣拉鏈拉到頂緊抵下頜,頭發剛剪過,乾淨利落恰到好處,有種冷峻的少年感。不知道楚航在他身邊說了什麼,少年嘴角勾著,淡淡的弧度有些漫不經心。
似乎察覺有人在看他,他撩起眼皮看過來。目光相撞那一秒她措手不及,下意識想要逃離,卻見他輕揚眉,算是打過招呼,眼底還有未散的笑意。
和她的兵荒馬亂對比鮮明,他雲淡風輕。
過道裡都是收作業的課代表,他避讓時往她的方向靠近半步,幾乎讓她心跳驟停。
偏硬挺材質的衝鋒衣下擺蹭過她柔軟的羽絨服,清寒的氣息一瞬間占據所有感官。
直到身後傳來桌椅板凳的摩擦聲,那口憋在胸腔的氣她才慢慢呼出來。
胸腔起伏,心臟發顫,是教室裡暖氣開得太足,不然她怎麼會這麼熱。
楚航把書從書包裡往外拿:“怎麼突然申請住校了?之前讓你住校遠離你爹,你不是說不放心桉桉嗎?”
並非有意偷聽他們講話,某種猜想心中萌芽。
申請住校是不是意味著妹妹被外公接過去了?
少年音色清爽,語氣前所未有的鬆散:“外公把桉桉接到他家了。”
“早就應該這樣了!你一個高中生又要學習又要帶妹妹怎麼忙得過來?”楚航又問:“什麼時候接過去的?”
楚航的驚訝程度,說明顧楨從未和他提過這些。
他卻告訴了自己,心臟因為這一發現驟然緊縮。
“昨天。”
楚航:“你怎麼不一起啊?”
“外婆身體不好,照顧顧桉就夠累了,再加上我一個高中生,不合適。”
沈肆月麵前的書半天沒有翻過去一頁。
是習慣照顧妹妹了吧,讓他自動把自己劃到不用照顧的大人範疇。
實際上,他不過高一,隻是個子長得高罷了。
楚航:“行吧,恭喜哥們解放了,以後不用回家一變照顧小朋友一邊刷題搞學習。”
男生沉默了會,才低聲說:“我從沒把我妹當負擔。”
那語氣裡不是解脫,而是不得不把妹妹送走的無可奈何。
妹妹偷偷掛在書包上的海綿寶寶他舍不得摘,拽拽酷酷的山地車有妹妹的專屬座位,從不吃零食的他放學後會駐足小吃攤買點心帶給妹妹,說起妹妹,那道冷淡至極的聲線總是要軟一些輕一些、藏著不曾示人的溫柔。
被他全心全意護著是怎樣的體驗?
難怪班裡好多女生私底下都說,國家欠她們一個顧楨這樣的哥哥。
“你為了顧桉放棄競賽,現在怎麼打算?要不要繼續跟著老高去搞競賽?”
好的競賽苗子、種子選手,初中那會就已經被高中的競賽教練相中了,顧楨就是其中之一。
楚航記得,他暑假就已經開始自學高中課程為競賽打基礎,開學前他那不靠譜的爹發了頓瘋,他突然就說不去了。
“再說。”
沈肆月手裡的筆尖驀地刺破了草稿紙。
不用照顧妹妹的話,他會去競賽班嗎?
如果他去競賽班,她連每天看到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男生格外清冽的聲線從身後傳來——“各位準備一下數學作業。”
一時之間,哀鴻遍野。
沈肆月去打個水的功夫,他的位置已經圍了一圈同學,男生女生都有。
“顧楨,這道題寫了沒?”
“顧楨,這道題的第三問。”
“顧楨,卷子抄抄……”
他的數學成績很好,大多時候是滿分,偶爾失分,也不是因為不會,而是因為粗心。
不光班裡男生喜歡問他題,他以前的同學也喜歡扒著後門框過來喊他,理科好的男生總是很受歡迎。更何況他性格還好,身上沒有一點學霸的優越感,也從來不會說“你連這種題都不會腦子乾什麼吃的”。
就連魏平生都開玩笑說,顧楨的課代表主業講題副業上課,應該發一份實習教師的工資給他。
這會兒,學委站在他旁邊唉聲歎氣:“為什麼我的數學差成這樣啊?我是不是和數學八字不合?”
沈肆月也有這種體會,彆的科目都可以學得很好,隻有學數學的時候少根筋。
“每個人擅長的不一樣,你共情能力強,作文寫得比我們都好。”
他話不多,看起來也是那種很不乖的酷哥,但好像有一個非常溫柔的靈魂。
覺得他好,大概不是她暗戀的濾鏡,而是他本就如此。
學委眼睛又亮起來:“那你是怎麼學的啊?”
他思考了下才開口,措辭很認真:“讀題的時候,想一想出題人想考什麼。”
沈肆月無意識就把那句話寄到了錯題本上,完全參悟不透,大概普通人和學霸之間就是有壁的。
楚航插話:“你要是跟他一樣高一上學期刷完整本五三,數學成績一百四不是夢,但前提是你刷不完,我也刷不完。”
學委:“行吧,大佬,我們接著看下一道!”
沈肆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他講的剛好是自己作業裡、空著的那道立體幾何。
於是她也微側過身。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有種遊刃有餘的鬆散。
她喜歡他講數學題的模樣,少年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
冷白光線兜頭而下,他眉眼漆黑而皮膚冷白,微微勾起的嘴角看起來很軟
如果他沒有放棄競賽,以後會做什麼?
金融科研、統計建模又或者航空航天?
走神之後,她無法再跟上他的步驟。
偏偏他在這時問了句:“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