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 黑板上方貼出高考倒計時。
有人埋頭學習,有人心思浮躁,有人想著快點逃離。
沈肆月在課本築起的高牆裡,盯著那個“1”開頭的數字出神。她能見到他的時間門也進入倒計時了。
3月中旬, 一輪模擬如期而至。
上課的教室全部用作考場, 課本習題都要清理。
沈肆月往櫃子裡放書, 顧楨去競賽班之後把自己的櫃子給她用,她不必再蹲在地上拿書放書,也不再有被櫃子尖角碰到腦袋的危險。
腦海莫名浮現高一時, 因為他在旁邊放書,所以她故意放慢速度, 抬頭卻見少年用手握著腦袋上方櫃子的尖角, 不聲不響的溫柔。
有沒有一個平行世界,他沒有去競賽班,他們分到一個組,他們也有成為同桌的機會, 而他喜歡她。
沈肆月關上櫃門,上麵依舊是顧楨的名字,如今已經舊得字跡模糊, 她在下方悄悄貼了一張寫了“沈肆月”的標簽。
晚自習最後一節課, 班長手拿膠水, 一個座位一個座位貼考號。
膠水塗在桌子左上角, 她隻是學習學累了無意掃了一眼, 卻沒想過, 目光也會被粘住無法移開。
他以前總在第一考場,座位靠前,在門口就能看到;現在全年級兩千多個人, 他的考號在一千以外。
貼在桌子左上角的名字,是黑色宋體打印的顧楨。
除去她刻意為之的偶遇,他們之間門再無交集,而在他回到普通班備考之後,就連偶遇都不再有,隻剩下每次她經過他們班門口、偷偷看過去的那一眼。
他早上去得很早,她經過時他已經在背書;
晚上會學到教學樓熄燈,所以她沒有機會再悄悄跟在他身後、走那段從教室到校門口的路;
課間門操和去食堂的路上,她都不會再遇到他,因為他連吃午飯的時間都不給自己留了。
有一次她經過,他難得沒有在學習,眼睛看著窗外出神,側臉冷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後來才聽甄心說,他的外婆在除夕夜去世了。
一模早上八點開考,早自習結束後離班。
班裡的同學往外走,來考試的同學進來找自己的位置,認識的互相打個招呼。
想到他在她們班考試,要坐在她的位置,可能下個瞬間門就要出現,欣喜像雀躍擺尾的小魚不停跳出水麵,撲通撲通不知疲倦。
甄心喊她:“收拾好了嗎?我們走吧!”
她輕輕彎了彎眼睛:“我看完這個知識點,你先去。”
甄心語氣歡快:“好嘞!”
距離考試還有十分鐘,顧楨依舊沒有出現,沈肆月直到不得不走的最後一刻才站起身。
低頭收拾書包時,耳朵在嘈雜環境中敏感捕捉到一句——“顧楨,你在我們班考啊?”
他的名字是不是設置了讓她目眩神迷的開關,神經在那一刻繃緊到極致,開考前的教室亂糟糟,不影響她的視線分毫不差落到他身上。
以前看到他的第一眼,總是少年氣息撲麵而來,身上張揚的風發意氣藏不住,不管他在哪,都像光一樣惹眼奪目。
可現在,蓬勃的少年朝氣不複存在,眉眼間門有種沉冷的肅殺,冥冥之中,他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是先她一步長大了。
沈肆月背上書包起身,時間門計算得分毫不差,剛好與他在教室門口擦肩。
視線相對,他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那雙睫毛濃密的眼睛依舊蠱惑人心。
短短半秒不到的時間門,她屏住呼吸,隱秘的情緒在胸腔無限發酵,竟有一絲甜。
第一天考語文、化學、物理。
這次考試沈肆月題目做得很順手,就連以前參悟不透的知識點也思路清晰,毋庸置疑是那六門筆記的功勞,她為了幫他所做的事情,也同樣也幫了自己。
下午物理考試交卷鈴聲響起時,沈肆月第一個離開考場,她走得很快,逆著人流急匆匆上樓,不像是要回班,倒像是要去見什麼人。
謝天謝地,她回來得夠早。
她到教室門口時,他剛背上書包往外走。
不敢看他的眼睛,勇氣也不夠和他打個招呼,錯身而過時,餘光都是少年冷峻白皙的側臉,下頜到脖頸的弧線很好看。
直到他走遠,她才敢看他的背影。
他今天坐在自己的座位一整天,隻是想到這裡,她的心臟都砰砰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空氣裡還有熟悉好聞的洗衣粉清香。
餘光瞥見,桌子左上角的準考證沒貼牢固,稍不注意就會碰掉。不知道他有沒有背下來那串考號,沈肆月趕緊從筆袋裡找出自己的小花膠帶,小心翼翼把它貼牢。
雖然,他可能從未留意那是她的位置。
第二天上午考英語數學,下午考生物。
數學考試結束已經過了十二點,沈肆月從考場直奔食堂,因為來得晚,每個打飯窗口的隊伍都又長又擠。
今天他會來吃飯嗎?
楚航也要忙著考試,應該沒有辦法幫他帶飯了……
排在她身後的是一班男生,之所以有印象,是因為男生坐在顧楨前排。
幾個男生湊在一起,推推搡搡,言辭惡心,笑意猥瑣,一不小心就撞到她,青春期的男生,總有一部分躁動無知拿低俗當幽默。
沈肆月蹙眉回頭看了一眼。
男生嬉皮笑臉:“抱歉,抱歉。”
另外幾個則是小聲議論:“這妞夠漂亮的!”
那油膩的腔調讓沈肆月覺得惡心。
同樣是高中生,顧楨身上就沒有一點讓人討厭的特質,他總是乾乾淨淨的,性格有些冷,可對人對事都溫柔。
“你跟我換一下。”
少年冷淡的嗓音比泉水更清,沈肆月聽見身後男生校服摩擦的窸窣聲響,前麵幾個女生頻頻側目,那眼神裡有女孩子才能看懂的驚豔。
汗味瞬間門遠離,原本讓人煩躁的不流通的空氣重新開始流通,身後換了人,少年清寒的氣息像雪後霧凇。
男生保持著不會冒犯的距離,把她和那群討厭的人隔開一段距離。
她的脊背僵直,沒有回頭,卻也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是顧楨。
考試僅僅持續兩天。
每個上午、下午最後一場考試考完,沈肆月都迅速收拾東西回班、跑得氣喘籲籲,隻要她上樓快一點,就可以看見正好走出來的他。
他從身邊經過的那幾秒,心臟都要跳出來,偏偏還要裝作不在意,等他走遠才敢看一眼他的背影。
但也夠她開心好久。
最後一場生物交卷,天色陰沉,隱隱有要下雨的預兆。
她回來得晚了些,到教室的時候他人已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