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惱自己沒有抓住遇見他的機會。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何嘗不是她能最後見到他的時間門,看一眼少一眼。
沈肆月枕著手臂趴在課桌上,失落無所遁形,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再快一點。
他的準考證號還貼在自己桌子上,沒有撕下來帶走。
任何跟他有關的東西於她而言,都是值得珍藏的寶物,不管是他寫了解題步驟的草稿紙、有他側麵剪影的照片、他給她的數學筆記,還是這張被遺忘的準考證號。
手指小心翼翼揭起膠帶的邊緣,當她看到什麼,目光倏然凝住,心臟跳漏一拍。
那塊貼住他準考證號的小花膠帶上,被男生寫了兩個字——謝謝。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能讓她想象出他寫字時低垂的濃密睫毛、微抿的柔軟嘴角,也能想象如果他把他清冷的聲線放得又軟又輕、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或許會很溫柔。
沈肆月的日記本翻開新的一頁,把那張白底黑字、帶著他考號和名字的準考證,貼到裡麵。
有光落下來,天一下子就變晴了。
失落被大片大片的甜掩埋,情緒起伏不講道理,全由他一個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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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學校舉行百日誓師大會。
參加任何集體活動,不管是運動會、課間門操還是周一升旗,第一件事永遠是在滿操場的人裡找他的身影。
他個子高,站在一班最後,她便沒話找話,頻頻回頭和身後的甄心說話,借此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校領導在誓師大會上表彰了競賽保送的同學,少年眉宇清俊坦蕩無畏,手裡拿書默背並未被乾擾分毫,這樣的人就算不小心跌倒,也絕不會跟“失敗者”這三個字掛鉤。
沈肆月懷念他身上曾經撲麵而來的少年銳氣,但又不能否認,現在的他比之前更吸引人。
最後的簽名環節,她記住了他簽名的方位。
到她時,她在那麼多混亂的字跡中一眼找到他的名字,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他旁邊。
那天她偷偷帶了手機。
取景框裡僅僅是他和她的名字,就夠她開心好久。
老師們的閱卷速度飛快,一模出了成績,沈肆月進入班級前。
語文課上,她被老師重點表揚:“我們寫作文並不是詞藻堆砌得越多越好,像我們沈肆月同學,文筆凝練,溫柔又有力量,這次獲得年級最高分。”
比自己獲得表揚更開心的,是顧楨成績進步最大,從一千多名到了百多名,上次總分是503,這次已經考到556。
可這次的全校第一曾經是他的手下敗將,接連幾次考試的總分都是以“7”開頭,如果他沒有去競賽班,第一的位置或許就是他了。
沒有關係,還有時間門。
他那麼厲害,一定可以很快追上來。
沈肆月的作文被複印發到全年級各個班,那才是她平時習慣用的字體,帶有連筆的行楷瀟灑俊逸。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行楷,隻是想到這份作文會被他拿在手裡看,就覺得心臟被捏住,跳動不由自己。
會被他發現嗎?
你希望被他發現嗎?
以他的性格,知道是自己後,是煩惱多還是困惑多?總不可能是欣喜。她不想在高考前給他徒增煩惱。
甄心說她消耗筆芯的速度恐怖,晚自習第二節課課間門,沈肆月去了一趟學校小賣部,又買了一把筆芯。
路過一班教室時,她狀似不經意地放慢腳步,而後飛快往他的位置看了一眼。
顧楨的位置沒有人,難以名狀的失落蔓延。
她轉過身時眉眼低垂,以至於差點撞到身後的人。
少年格外清冽的嗓音從頭頂落下:“找誰,幫你叫。”
她倏然抬頭,剛好撞進少年漆黑眼底。那雙眼睛睫毛濃密如鴉羽,還有好明顯的臥蠶,看人的時候帶了鉤子一般、引人溺斃。
心跳凝滯,呼吸不由自己,想見的人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沈肆月大腦瞬間門空白一片,無法言語。
她已經很久沒有跟他如此近的距離,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麵對麵跟他說過話。
她要怎麼告訴他,我不找誰,我隻是想看你一眼。
手指緊緊攥住校服袖口,她抿了抿唇:“不用找了。”
因為已經見到了。
她站在他麵前,像沙灘上擱淺的小魚,下一秒就要窒息,隻想逃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大口呼吸。
偏偏她又貪戀他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刻。
她的聲音很輕,心跳很重:“我走啦。”
“沈肆月。”
沒有想過他會叫住自己,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格外好聽,像命運獎賞的禮物一般值得珍惜。
她的腳步停住,脊背繃緊,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路過的男生女生看向他們,目光帶了深意。
是不是在彆人眼裡,此時此刻他們的關係不那麼清白。
如果是真的該多好。
少年個子很高,站在她麵前時影子籠罩下來,能擋住所有光源,她抬眸時正對他清秀白皙的下頜,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很軟,唇紅齒白。
比跟他對視更為大膽的事情她也已經做過,可此時,她的視線顫巍巍的,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勇氣像沙漏裡的沙子開始飛速消耗。
“有事嗎?”她問。
少年垂著眼睛,沒有開口,似在措辭,隻是目光落在她臉頰,都讓她心臟發顫。
“我聖誕節收到一個蘋果。”
沈肆月一下就定在那裡。
顧楨並不確定,甚至沒有任何證據,隻是那份印發全年級的作文字跡莫名熟悉,熟悉到讓他產生不知對錯的直覺。
可麵前的女孩子,似乎很怕他,又或者她本來就很害羞,莫名其妙被自己一個男同學叫住,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起她送他藥膏的那次。
很多女生給他送過東西,卻沒有一個人像她,害怕逾矩,擔心越界,告訴他藥膏很便宜,他幫她的時候更多,隻是想要他沒有負擔地收下。
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做錯事。
“我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是很感謝她。”
少年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帶著不確定,以至於聽起來很輕很軟、溫柔極了:“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