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大垂頭喪氣的回了家,剛推開門,自家媳婦就帶著孩子站在門口恭賀他。
啪啪啪,三鼓掌。
老大媳婦興奮的說道:“恭喜老公。”
兒子陸希也說道:“爸爸,發財了!”
陸老大煩躁的說道:“彆嚎了。”
老大媳婦狐疑的問道:“怎麼了?爸他把大頭都分給老三了?”
“沒有。”
“沒有?,這不是好事兒嗎?”老大媳婦接過陸老大身上的衣服,對兒子說道:“去,回屋寫作業去。”
陸希哦了一聲,乖乖回房間了。
陸老大一屁股做沙發上,點燃了煙,凶猛的吸了一口,“老頭子一毛錢都沒分。”
“沒分?為什麼?”老大媳婦問道:“老頭子是不是想都給老三?”
“老三也沒分。”
“那他想乾什麼?把錢帶進棺材裡嗎?”
老大媳婦一聽也氣著了,最近水果漲價漲的狠,進價也高,工作也困難,小區的好多熟客買水果的量都減少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這兒子馬上也要小學了,要交擇校費,她爸媽身子骨也不行了,媽還住院,小弟他們也沒多少錢。
每個月水果店就那麼點進項,又要給房貸水果店門店房租,又要給她爸媽交醫藥費,生活過的可拮據了。
陸老頭夫妻倆身體倍兒棒,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沒有,一個月退休金雖然隻有幾百,可是以前他們自己種地吃喝不愁,現在分了五百萬啊,整整五百萬,他們就是花到死能花的完嗎?
老大媳婦氣歸氣,氣過了理智也就回來了,“爸除了說不分,還說了什麼彆的嗎?”
陸老大又吸了一口煙,“爸說,如果把錢分了,怕我們不孝順,以後就不管他了。還不如把錢牢牢的抓自己手裡,等他死了誰在病床前孝順就把錢給誰。”
死老頭還挺能算計的。
老大媳婦在心裡把陸澤罵了千八遍,問道:“那媽呢?媽怎麼說?”
一語驚醒夢中人。
陸老大一下就覺得腦子都清醒了。
對啊,拆遷款是賠給爸媽兩個人的,戶主雖說寫的是爸的名字,房子田地都是爸的。可是爸媽是夫妻啊,這不就代表五百萬的拆遷款是爸媽兩人的。
爸憑什麼一個人就給做主了?
不管分不分,其中二百五十萬是不是得問問媽的意見?
陸老大眼冒精光,“不過,咱還是得防著老三,媽平常最寵他了,說不定讓他給忽悠了。”
“行。”老大媳婦當即拍板,“你這些日子就多去陪陪爸媽,彆讓老三單獨接觸他們,水果店我一個人就行。”
“老婆,你真好。”
“這不是為了咱們全家嗎?”
兩個人溫馨的依偎在了一起。
下午陸老大在自家店裡將特價水果中看的過去的,皮相比較好的挑了出來,裝了一大袋又來到了陸澤家。
爸不是說他上門連點吃的都不帶嗎?
他這不是帶上了?
剛來到陸澤家門口,陸老大就和陸老三撞上了。
兩個人相互看彼此不順眼,對哼了一聲,齊齊敲門,陸老大喊道:“爸,我知道我上午錯了,我買了水果特意來跟你道歉。”
陸老三跟著學,“是啊,爸,我來跟你和媽道歉來了。”
門內,陸母聽見兩個兒子的聲音,趕忙的就要去開門,陸澤攔住她,“開門乾什麼?換衣服啊。”
陸母滿腦袋問號。
陸澤笑道:“兒子不是過來請客吃飯向我們道歉的嗎?這要出門吃飯,咱也換件好看的衣服,彆讓飯店的人看扁了。”
“是嗎?兒子剛才這樣說的?我怎麼沒聽見。”
“你老了,耳背。”
“死老頭子,你才耳背。”陸母嘀咕著進屋了。
陸澤也套上了外套,等著陸母換了衣服,這才一起打開門。
陸老大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他把手裡的蘋果舉起來,“爸,我來給你賠罪了。”
陸澤點了點頭,看向陸老三,“你也是?”
“是啊,爸,早上的事情是我不對,你就原諒我吧。”
“行。”陸澤笑了笑,“這都晚飯時間了,走吧,去飯店。”
陸老大陸老三一喜,爸這是原諒他們了?
果然是有錢了,平常不舍得花錢的爸現在都要請他們下館子了。
陸澤帶路,還特意打了個的,坐了四十多分鐘車,四個人來到了一家坐落在市中心最昂貴地段的豪華的中式餐廳。
進門落座後,陸澤直接接過了菜單,一口氣點了二十幾道菜。
十多分鐘後,菜陸陸續續的上了來。
擺盤精美,色澤誘人。
陸老大舔了舔乾澀的唇,還是穩住了。
陸老三被寵壞了,才不管彆人有沒有動筷子的呢,直接拿起筷子就上手。
陸澤目光沉了沉,也沒說什麼。
接下來,每一道菜上來了,都是陸老三先動筷子,其他人才吃。
陸母拉了拉陸澤,壓低聲音說道:“老頭子,這裡是不是太貴了,孩子們也不容易。”
陸澤給陸母盛了一碗佛跳牆的湯,聲音也壓到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程度,“孩子的心意,都說了請客吃飯,咱們啊,辛苦一輩子了該享享福了。
以前老大生病,你三天三夜沒合眼的照顧他,他肺炎要動手術,咱家沒錢,咱們為了給他看病,家裡積蓄全都用完了,好幾個月家裡不見一點葷腥。現在老了,孩子好不容易孝順咱一次,何必呢?再說咱也有錢了,先吃孩子的,以後再補給孩子不就好了嗎?”
陸母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重男輕女也隻是長期教育和環境的潛移默化。
她隻是一心想著孩子,全身心的為孩子的未來做打算,沒想過自己。
陸澤的話說的入情入理,她也不是非要寒磣自己找不痛快。
陸母被陸澤一通說,也想著,行吧,菜都點了,那就好好吃一頓吧,反正他們老兩口的一切,將來還不是都是孩子的?大不了這一頓之後他們節約一點也就是了。
陸母想通了也就安心吃飯了,不念叨了。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四個人吃飽喝足了,服務員拿著賬單過來,問道:“請問,誰買單?”
陸澤微微一笑,驕傲的說,“我的兩個兒子。”
陸老大陸老三臉色一暗。
剛好兩人是並排坐的,服務員將賬單遞給兩人,“總共消費三千八。”
陸老大臉上便秘色,三千八?
他想說吃什麼東西吃了三千八,坑人的吧?
可是,環顧四周的裝修和格調,還有進進出出客人那昂貴的穿著打扮,這話他沒臉問出口。
陸老三也是同樣的。
兩個人僵持著,誰也沒伸手去拿菜單。
三千八啊,頂一個月飯錢了,對他們倆誰來說都太貴了。
陸老大尷尬的笑了下,“爸,我出門的急,沒帶多少錢,要不……”
“是啊,爸,我身上也沒錢,你給了吧。”
陸澤臉上的笑容漸漸沒了,他低頭看向陸母,眼神充滿了受傷。
陸澤拿出一個布包打開,裡麵是皺皺巴巴的錢和一張農村信用社的卡,一個吃苦受累一輩子就為了兒子的老父親形象直接就出來了。
都不用演。
陸澤顫顫巍巍的拿出那張卡遞給服務員,“兒子沒錢,我……”
服務員看著那滿是皺紋和傷口,指甲都裂了的手,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憤怒的瞪了陸老大陸老三一眼。
這兩個不孝的東西,連請父母吃一頓飯都不舍得。
說不準這頓飯還是他們想吃大餐,故意把自己爸媽給拐出來的。
老人家辛苦一輩子存點錢容易嗎?
這兩畜生不想著節約,就想著坑自己爹媽的錢。
簡直豬狗不如!
不止服務員這麼想,前後桌的客人也發現了這邊的變化,看著陸老大陸老二的眼神都十分的不屑。
陸老大和陸老二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些尖銳的目光,可是又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他們忘了,彆人根本不知道陸澤是拆遷戶,隻以為是普通的農民。
服務員拿著卡到結賬處刷卡,還特意幫陸澤申請了折扣,這才拿著小票和卡交還給陸澤。
他善意的笑著,“兩位客人,今天本店搞活動,打了八折,這是您的卡和小票,請收好。”
“謝謝。”陸澤老眼感動,隱隱有淚水。
服務員深感欣慰,覺得自己胸前隱形的紅領巾更加鮮豔了。
回到家,陸澤說太累了,就讓陸老大和陸老二回去了。
兩個人還說想陪陪他。
陸澤還是堅定的把兩個人都趕了出去。
等人一走,陸澤坐在沙發上十分的低沉。
陸母壓根不知道他在低沉什麼,擔憂的問道:“老頭子,你怎麼了?”
陸澤壓低聲音,痛苦的說:“你看看這兩兒子,說是來給我們道歉的,老大把水果拎過來了又拎回去了,老三乾脆什麼都沒帶。明明他們說的要請我們吃飯,結果還要我付錢!我們可是他親爹媽啊!”
陸澤義憤填膺的在陸母麵前挑撥離間,“咱們把他們從小養到大,寧肯虧了自己,都不會少他們一塊肉,現在好了,他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要爹媽了,連請我們吃一頓飯都不願意,以後我們要是病了,老了,指望著他們吃飯了,他們是不是把我們抬出去扔了?”
陸母覺得陸澤的話有問題,可是問題在哪兒,她具體也說不上來。
但是陸澤的話切實的切中了她的要害。
那就是養老。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臨死的那幾年成了孩子的負累,看孩子的臉色討生活,最後生病了,孩子就不要他們了,把他們扔醫院裡自生自滅。
隻要是父母,都對自己和孩子之間的感情盲目自信,覺得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自己。
陸母就是如此。
以前,陸老大會說好聽的話,陸老三會撒嬌,也沒人跟陸母分析一下。
陸母就沒往那些可怕的地方想。
現在陸澤在這邊一分析,一說,陸母不由得覺得膽戰心驚。
哪個老人不怕死啊?
現在這倆孩子都對他們沒心沒肺,以後她要是住院了,進了icu,他們能舍得出錢給她治病嗎?
陸母拍拍胸脯,雖然心裡還是多多少少覺得這倆孩子不會這麼做的。
但是還是止不住的想,幸好啊,幸好錢沒分。
要是錢都給了孩子,萬一生病了,孩子不給錢,他們可咋辦啊!
現在至少錢還抓在自己手裡,不管兒子孝不孝順,至少他們有錢給自己治病買藥啊!
陸母喃喃道:“老頭子,幸好你不糊塗啊。”
陸澤默默比了個yes,陸母總算開竅了。
這不論什麼關係,隻要有了裂痕,後麵隻要微微的一挑撥,那裂痕就會自己生長,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粗。
一旦有了懷疑,人的潛意識就會不斷肯定自己的懷疑。
一旦肯定了自己的懷疑,那她就會深信不疑。
那麼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第二日到了中午,陸老大和陸老三又來了,結果屋子裡沒人,打電話,陸母不會用手機,至今也隻有一個老人機,而且經常忘記充電,打不通是正常的。
陸澤的手機設了靜音,完全沒聲兒,兩人估摸著老兩口可能就是出去買菜或者溜達了,乾脆坐在門口等。
這一等就是一天。
而這一天,陸澤帶著陸母報了個老年旅行團去隔壁省玩去了。
陸澤沒跟陸母說具體的價格,隻說旅行團現在周年慶打折,一折特彆便宜。
他們兩個人一輩子沒出過省,老了不用乾活了,也該出來見見世麵。
陸母怕浪費錢,但拗不過陸澤,又想著打一折,肯定也就和她聽以前的姐妹提起來的那種大巴車九十九塊一日遊差不多,就隨陸澤了。
兩個人玩了三天,中間有購物的時間段。
陸澤帶著陸母去了三樓兒童區。
陸澤挑選著給孫女沈瑤的禮物,陸母則看給孫子陸希的。
陸澤挑了一個五百多的芭比娃娃,可以換裝的那種,陸母一個勁兒的搖頭,“一個丫頭片子,不用玩這麼金貴的……”
陸澤拿出沈瑤的照片,湊到陸母麵前,“看看,咱孫女,跟芭比娃娃一樣漂亮。”
“丫頭片子有什麼好看的。”
“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陸母狐疑的瞅了一眼,陸澤說,“你看這小眼睛和你的一樣又黑又亮,看看這臉型,跟你年輕時候一樣的瓜子臉,還有鼻子,嘴巴,和你年輕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
“哪像了?”陸母拿過手機,仔仔細細的看上麵的照片,彆說,仔細一看,還真挺像的。
陸澤不要錢的說著好話,“確實也不像,咱們家老太婆年輕的時候也是村裡的一枝花,咱這孫女啊,比起你年輕時候還是差遠了。”
“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開始胡說八道了呢?”
陸母嗔了陸澤一句,然後就將所有的目光都給了照片上那個可愛的女孩。
確實,眼睛又黑又亮,鼻子尖尖的,嘴巴小小的,可不是跟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嗎?
人都是自戀的,陸母這麼一看下去,越看越喜歡。
陸澤又把芭比娃娃裝進了購物籃,“老太婆,咱們從孩子出生起到現在都沒好好抱抱她,我一看見這孩子啊,就想起咱們小時候,啥都沒有,看到彆人家玩新玩具,咱們隻能乾看著。
這孩子跟你長得像,是個有福的,看著她我就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你,總覺得對她好,就是對你好。怎麼?你還不讓我對你好了?”
“行行行,都隨你隨你。”
陸母把陸澤推開,這人怎麼越老越嘮叨了?
要買就買唄,跟她叨叨半天。
陸澤笑了笑,又撿了兩個便宜的男孩玩具放購物車裡,“以前咱們窮,隻能虧待閨女養兒子,現在也不缺錢了,孫子也好孫女也好,咱都疼著。”
“好好好,快走吧,擋了彆人的道了。”
陸母推著陸澤走,表麵上很不耐煩,心裡卻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兒。
其實她也不是不心疼女兒孫女。
都是自己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是從來都是如此啊,她小時候也是這樣啊,都是哥哥弟弟先吃了,剩下的才輪到她,如果沒有剩下的,她就不吃了。
家裡有糖水,那也是哥哥弟弟的,她不能爭不能搶。
後來長大了,結婚要彩禮給哥哥弟弟,哥哥弟弟蓋房子娶媳婦自己都要出錢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