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儀式·其貳 終於隻有我們兩個人了……(1 / 2)

江暮漓的遺體被放入靈柩,完成入殮後,被移置到了靈堂。

靈堂設在離江家老宅不遠的土地廟。

土地廟算是全國分布最廣的祭祀建築,幾乎各個地方都會有一座,平凡常見。

而且,因為土地神神格低,沒有道場,廟宇多半造型簡單,由民間集資建造。

南槐村的這座土地廟也不例外。

孤零零的一間主殿,高兩米有餘,磚瓦結構,水泥抹牆,磚石地板,僅有的一點彩繪裝飾也已斑駁掉色。

乍一眼望去,正是一座再簡陋不過的小廟。

若硬要說它有什麼特彆之處,那就是它也算江家的家廟。每一代廟主都是江家人,輪到現在這一代,被選中成為負責和神明溝通的巫覡,正是江朝。

“溫同學,你知道這座廟的來曆嗎?”江朝問他。

溫衍搖搖頭,若放在以前,他一定很感興趣,但現在他根本無心了解。

江朝說:“它的誕生,和心願成真有關。”

溫衍猛地抬起頭。

江朝緩聲道:“一百多年前,大約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當時朝政廢弛,政局動蕩,內憂外患之下,底層百姓民不聊生。”

“尤其是南槐村這種偏僻荒涼的地方,落後艱苦的生活超乎想象。”

“世道艱難,僅是求生已艱辛不堪,偏偏還天災不斷。”

“先是乾旱。”

“農田寸草不生,莊稼顆粒無收,所有人都隻能忍饑挨餓,他們最期待的是每天僅供應一次的熱粥。儘管那粥湯比水還稀薄,卻是他們唯一能入口的食物。”

“後來,連賑濟的粥也沒有了,這裡的人徹底被拋棄了。”

說到這兒,江朝頓了頓,“黃粱山,你去過嗎?”

溫衍一驚,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隻能微微點了點頭。

江朝繼續道:“那時的黃粱山,找不到一根草莖,也沒有一片樹皮,因為它們早就被極度饑餓的人們給吃得一乾二淨。”

“實在沒東西吃了,就開始吃土。有人把這種能吃的土,叫做‘觀音土’。”

溫衍低聲道:“我們老師在課上說過,這種土其實是粘土礦物,根本不可能被人體消化吸收,吃了以後隻會堆積在腸胃,最終把人活活脹死。”

“沒錯。”江朝點頭,“但是,對這些人來說,他們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

“生存都無比困難的饑荒年代,為了果腹保命,觀音土就成了救命糧,誰還管它有沒有害處,隻要吃了能填飽肚子就行。”

溫衍眼睫略顫,他仿佛真的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村民,蹣跚爬上黃粱山,用一雙雙骨瘦如柴的手搬走石塊,刨開泥沙,挖出裡麵的白色土塊。

觀音土的土質很細膩,看起來和麵粉沒什麼區彆,可吃起來卻有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十分鹹澀難咽。

但是,已經餓得瘋魔的人根本顧不得這麼多,是什麼都無所謂,哪怕是毒藥,隻要能用來的填飽肚子,在他們眼中都是珍貴絕頂的美味。

人們吃下了觀音土做的饃餅,一個個都不餓了,枯黑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他們發自內心地感恩,感恩仁慈善良的神明沒有拋棄他們,還賜福給他們如此珍貴的食物。

死了。

許多人接二連三地死去,死時瘦骨嶙峋,唯有腹部鼓脹如卵。

可這並沒有阻止其他人繼續吃觀音土,反正早晚都會死,寧願做飽死鬼,也不願做餓死鬼。

“後來怎樣?”溫衍追問。

“實現了。”江朝舉起雙臂,揚聲道:“雖然這個香火稀少的貧窮之地已經被崇高而偉大的地球諸神拋棄,但村民們渴望生存的強烈願望到底得到了回應。”

“終於有一位神明降臨此地,行使了祂的神力,向我們展示祂的奇跡。”

他嗓音高昂,情緒激動,可溫衍聽著覺得總覺得他語氣不太對勁,有點怪怪的。

尤其是說到“地球諸神”這四個字的時候,頗有一種無法掩飾的咬牙切齒的恨意與諷刺。

“我的祖先江雲山最先感知到了神降,他在睡夢之中窺見祂的身姿,聽見祂的低語。”

溫衍身形一顫,“為什麼……你的祖先也是在夢裡?”

江朝道:“正如世間陰陽,此消彼長,靈感與理性亦然。”

“當我們身處夢中,我們的理性會降到最低,而靈感則攀升到最高。這將幫助我們不受蒙蔽,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與另一個維度的祂們交流接觸。”

溫衍啞然失語,臉色逐漸發白。

按照江朝這個說法,他做的那些怪夢並不是他的幻想,那隻煩人精怪物,竟然是真實存在的?

江朝道:“從那之後,江雲山就光榮地成為了祂的代言者。每一代廟主,都必須履行使命,做信徒與祂之間的溝通橋梁,向祂傳達信徒們的願望。”

一聽到“願望”兩個字,溫衍的心又突地跳了一下。直到這會兒,他才終於有心思去觀察這間陰暗狹窄的神殿。

還是沒什麼特異的地方。

供桌整齊擺放著香爐、香燭、燭台和油燈等數件器物,香爐裡香灰積得甚少,淺淺一層,貢品唯有瓜果若乾。

照理說,土地廟雖小,卻庇佑一方,香火不會稀疏。況且南槐村唯此一間廟宇,又隻拜這一位神明,理應香火旺盛,供奉豐足才對。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江朝開口問道:“你認為願望是什麼?”

溫衍一怔,“願望不就是指想要實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