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儀式·其貳 終於隻有我們兩個人了……(2 / 2)

“對,但也不全對。”江朝道,“每個人想要實現的事情有很多,想要變富有,想要變漂亮,想要受歡迎。但這些都不算願望,充其量隻是妄想罷了。”

“南槐村的人不會為了這些可有可無的無聊妄想,來這裡祭拜供奉,叨擾神明。”

“那,真正的願望,到底是什麼?”溫衍握緊拳頭,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江朝露出微笑。

“天色已晚,我該離開了。”

溫衍追到他身後,“如果、如果是真正的願望,土地神可以為我實現嗎?”

神殿大門緩緩合上,江朝那張毫無特色的人類平均臉在門外的逆光裡逐漸變暗,彌漫開濃烈的詭秘莫測之感。

溫衍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好像對自己說了句什麼,可沒來得及聽清,“砰”!

大門沉重地關上。

守靈該開始了。

***

守靈是最難捱的,需要徹夜守候在靈柩旁,直到東方將白。這一漫長過程中的孤獨、恐懼、悲傷,非親身經曆不能體會。

溫衍看見江朝給他準備的保溫睡袋、便攜式取暖爐和各種零食飲料,這些東西能幫助他儘可能舒服地度過守靈夜。

但他不需要。一點兒都不。

“終於隻有我們兩個人了,阿漓。”

江暮漓躺在靈柩裡,身邊堆滿金銀元寶和鮮花,在過於刺目的鮮豔燦爛之中,保持死亡的沉寂。

“可是,你已經不會再理我了。”

溫衍趴在靈柩邊,素白的指尖仔細又輕柔地拂過江暮漓有些淩亂的額發。

江暮漓的頭發也是很漂亮的,漆黑如墨,在光線裡會若隱若現地泛起一種奇妙的深紅。

那種微微眩暈的光澤,總叫人不由自主聯想起蝴蝶翅膀的粼粼光浪。

手感也很好。

溫衍以前總喜歡摸著他的頭發入睡,睡著了也不肯放。

江暮漓就為他把頭發蓄長,好讓他抓起來更加舒服。

他是一條漂泊無定的小船,江暮漓是他唯一可以停棲的島渚。

死亡斬斷了將他們維係在一起的錨鏈,他正在遠離他的島,重新迷失在橫無際涯的波濤之中。

溫衍已經哭不出來了。

哭禮的時候,他也沒有流出一滴淚。

他想,應該是淚腺已經乾涸,嗚咽也好,抽泣也好,都是悲傷持續刺激之下的肌肉本能。

“阿漓,你跟我說說話吧,不要不理我。”

“我已經快到極限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溫衍低著頭,兩隻手緊緊抓著靈柩邊沿。他的背脊被沉重的悲傷壓垮,彎得很低很低,崩出單薄脆弱的弧線。

溫衍不是沒想過要堅強、要好好生活下去。但一想到自己未來的人生再沒有江暮漓存在,便隻有恐懼排山倒海般襲向他。

怕得快要死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失去至愛的陰影中走出來的,他真的做不到。

手指上的訂婚戒指與靈柩相磕碰,發出堅硬而輕微的聲響。

溫衍摘下戒指,動作很慢,仿佛這枚戒指已經成為他血肉的一部分,有種活活撕裂的劇痛。

溫衍把這枚戒指放進了江暮漓的手裡。

明明在江暮漓把它送給自己的時候,自己還笑著對他說:“我永遠不會摘下來。”

溫衍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過去的。

當他意識到自己又在做夢的時候,他正被那隻巨大的六翼蝴蝶怪物用觸手緊緊纏繞著。

兩隻較為細小的觸手像人類的手一樣捧住他的臉頰,怪物的虹吸式口器伸展開來,輕柔地咂吮著他的眼尾。

祂在舔舐他的眼淚。

細致地,殷勤地,專注地。

一滴不剩。

溫衍聽見祂用昆蟲特有的嗡鳴聲,附在自己耳邊喃喃低語。

“彆哭了……再哭就要哭壞了……”

“但是,對不起……無法忍耐……好甜,眼淚好甜……衍衍好甜……”

“衍衍的眼淚是我的蜜……一滴都不能浪費……”

“我的玫瑰……我的星星……我的至寶……”

“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