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撐起傘。
“啪!”
一張青紫腫脹的臉貼在了傘麵上。
那東西對她張開了嘴,口腔裡血肉模糊,舌頭斷了一截。
徐小雨做引產的時候沒打麻藥,痛得咬傷了自己的舌頭。
她就這麼含著滿口的鮮血,口齒不清地向她的阿姨求救。
但在場唯一和她有血緣關係的阿姨,還是冷漠地扭過了頭。
葉美婷嘴裡湧開溫熱的腥臭味。
她張開嘴,小半截腐爛的舌頭掉了下來。
她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恢複意識的時候,頭頂是結著蜘蛛網的天花板。
她躺在小閣樓上,手中還握著那把濕淋淋的傘。
***
在葉美婷的強烈要求下,她兒子在家裡裝上了監控。
可奇怪的是,自打這以後,她再沒出現過夢遊的情況。
結果,葉美婷的兒子越發認定是他媽年紀大了,依賴心理嚴重,想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才沒事找事。
為了讓葉美婷心情好點,可以消停消停,順便衝衝喜,他和媳婦決定好好幫老太婆舉辦一場生日會,祝賀她六十大壽。
上午,小倆口把葉美婷哄騙出去,讓她和老姐妹一起逛街美容,兩個人趁機在家裡布置起來。
估摸著晚飯時間門差不多到了,他們就去把葉美婷接回家。
一路上,一家人說說笑笑,尤其是葉美婷,兒子孝順,兒媳貼心,彆提有多開心了。
進屋前,她兒子神秘兮兮地捂住她的眼睛。
“等下我讓你睜眼你再睜。”
葉美婷笑得合不攏嘴,心裡知道寶貝兒子一定是給她準備了很大的驚喜。
果然是養兒子好啊,懂事又體貼,怪不得人家說兒子是當媽的上輩子的小情人呢。
房間門裡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一、二、三,睜眼。”
燈亮了。
葉美婷笑著睜開了眼睛。
一屋子的白。
牆上掛著白紗,地上放著花圈,左右懸著挽聯。
標準的靈堂布置。
餐桌上,一個生日蛋糕放在正中間門,上麵倒插了一炷香。
旁邊端正倒放著她的黑白遺照。
葉美婷顫抖著張開嘴,嘶啞嗚咽了幾聲,捂住臉尖叫起來。
“媽,彆怕彆怕,沒事的。家裡不是裝了監控嗎,我現在就去查監控,看誰搞的鬼!”
她兒子趕緊點開手機上的實時監控。
屏幕上是一片漆黑。
然後,黑色慢慢縮小,露出周圍一圈的死白。
葉美婷顫巍巍地抬起頭。
徐小雨正趴在她頭頂的天花板上。
她的眼睛緊緊貼著監控攝像頭。
葉美婷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喀嚓。”
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發出破碎的聲音。
葉美婷僵硬地輪動了一下眼珠。
一個碎裂的舊相框。
徐小雨和她父母的全家福。
徐小雨小時候最寶貝的東西。
三張本該燦爛微笑的人臉,被黑蠟筆惡劣地塗成一團亂麻。
這件東西……不是早就不在了嗎?
自己兒子和徐小雨開玩笑時不過隨手塗畫了幾筆,誰料徐小雨發了瘋似地去搶,結果撓傷了他的臉。
為了給徐小雨一點教訓,她當著徐小雨的麵,就把這幅全家福狠狠砸碎,扔進了垃圾桶。
葉美婷渾身打著哆嗦,將它慢慢拾了起來。
抬起頭時,她看見夕陽像徐小雨□□湧出的鮮血一樣,流淌進了小閣樓那扇漏風的天窗。
自己一直就在這裡,從來都沒有出去過。
就算出去了,也一定會有人把自己帶回來。
輕柔悅耳的歌聲響起,是徐小雨拍手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徐小雨父母還在的時候,每年都會給她好好過一場生日。但後來,徐小雨隻能窩在小閣樓裡,流著淚祝自己生日快樂。
徐小雨朝她招了招手。
葉美婷逐漸停止了顫抖,步履蹣跚地朝麵目青紫的女孩走了過去。
***
葉美婷和她兒子的暴死,還是她兒子的前妻碰巧發現的。
葉美婷的兒子有暴力傾向,以前就毆打過葉美婷。結婚沒多久,又開始對自己老婆暴力相向。
幸好那女人腦子足夠清醒,被打過一次,就堅決離了婚,獨自帶著孩子離開,還要給孩子改姓。
葉美婷一直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尋死覓活了好幾次。
女人這次之所以會來,是要問他們討要欠了很久的生活費。敲了半天門沒反應,以為他們故意躲裡麵裝死,直到鼻子裡總聞到一股腐爛臭味,才意識到不對勁。
天氣熱,葉美婷和她兒子死了幾天,屍體都已經高度腐爛了。
他們的脖子上套著繩索,一頭係在房梁上,使他們可以保持端正坐在桌前的姿勢,仿佛隨時準備享用桌子上已經發黴的慶祝六十大壽的蛋糕。
這對母子的暴死,成了一樁難以解釋的詭案。
據法醫檢測下來(她到底還是做了會“毀人名聲”的屍檢),葉美婷兒子已經死了超過七天以上。
也就是說,葉美婷在送完肉粽回來那天,甚至更早之前,就該發現她兒子的屍體了。
可葉美婷並沒有。
她就這麼和屍體生活了一個禮拜。
每天沒事兒人一樣出門買菜、做飯,為了幾毛錢破口大罵,臨了還要薅走攤主一把小蔥。
雖然臉上被兒子打出來的淤青還沒褪掉,但還是逢人便誇自己兒子多好、多孝順。
甚至,向來摳門的她還給鄰居發過一次費列羅巧克力,喜孜孜地說自己兒子要結婚了,新媳婦漂亮又懂事,願意努力給他們家添男丁,起碼三個男寶。
最後,她給自己買了身新衣服,還燙了個頭,讓她兒子爛得麵目全非的屍體陪著她,喜氣洋洋地慶祝六十大壽。
生日即死期。
壽辰即冥壽。
小閣樓變得空空蕩蕩,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
在無人看見的壁櫥夾縫裡,一部掉在裡麵的手機的屏幕亮了,播放起之前監控拍到的畫麵。
徐小雨拖拽著熟睡的葉美婷,一步一步踩著嘎吱作響的木樓梯,慢慢地走向了閣樓。
***
一夕之間門,葉美婷母子的暴死傳遍福臨鎮。
人人驚懼,都說是徐小雨的冤魂在報仇,怕是接下來就要輪到文叔家。
文叔全家自然怕得腿肚子發軟,惶惶不可終日。
“叔,這、這怎麼回事啊?你不是說送肉粽儀式成功了嗎!”
“就是啊,叔這事兒你可以一定得管啊!”
阿祿師一進門,文叔和孫鳳嬌就衝上去撲在他腳邊,嚎得那叫一個心膽俱裂。
阿祿師眉頭緊皺,他自己又何嘗沒意識到儀式徹底失敗了,但他實在沒想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就算是普通法師舉行的送粽儀式,也足夠能把吊死鬼送走了。
他請上身的是最能除煞破邪的馮聖君,又用了絕魂符這道最厲害的神通,理論上對付徐小雨足夠了。
徐小雨就算怨氣再足,再狠厲,她也隻是一隻不成器的惡鬼。她沒有機緣,生前不曾修煉,死後無人祭拜,根本不可能成得了氣候。
思來想去,他認為一定是送粽儀式本身出了問題,而自己卻沒能發現。
“你們帶我去徐小雨的房間門。”他命令道。
文叔一家人日夜懸心,怕得都快發心臟病了,早把徐小雨的房間門封了起來。但眼下無計可施,隻能硬著頭打開鎖,放阿祿師進去。
房間門裡沒什麼東西,徐小雨的遺物都在那天晚上被燒掉了。
阿祿師不死心,讓文叔他們幾個和他一起,裡裡外外都搜尋一遍,不管找出來什麼東西都要給他看。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從櫃子頂層的最裡麵,翻出了一個小笸籮。
阿祿師一見這東西,臉色頓時變了。
他掀開蒙在笸籮上的白布,隻見裡麵放著胭脂、香粉、剪刀還有一個繃架。
繃架上蒙著一塊綢布,上麵寫了一個“男”和一個“女”,一根繡針正好插在“男”這個字上。
文叔戰戰兢兢地問:“這是什麼東西啊?”
“這是向黃繡姑求卜問事的道具。”阿祿師陰沉著臉道,“這些東西,我們沒有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