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笑枉費·其貳 昭昭天命,應許之地……(1 / 2)

溫衍猶豫了一下, 還是答應了。

遊神賽會是痋南地區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民俗活動,將當地獨具特色的民風演繹得淋漓儘致,具有相當高的研究價值。

而且, 因為剛除了邪祟的緣故, 今年一定會辦得更為盛大。

果不其然,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鞭炮聲和鑼鼓聲就響徹大街小巷,鼓樂喧天, 盛況空前。

等日頭高照正當頂, 最吸引人眼球的聖駕巡遊就要開始了。

廟主們紛紛把神廟裡的行身神像請進神轎, 抬出廟宇遊境,接受民眾的香火膜拜。

所謂“境”,就是指一方神祇所管轄的地方。當巡遊隊伍在其廟宇和信仰範圍內出巡時,便可稱之為“巡境”, 寓意神明降落民間,巡視鄉裡, 保佑合境平安。

沿途還伴有鑼鼓、舞獅、舞龍、雜技及樂隊演奏等藝陣表演, 鎮民們全體出動, 夾道觀看, 熙來攘往,場麵那叫一個熱烈。

溫衍被人群推擠著往前,看著一架又一架神轎隊伍從自己身邊經過, 恍惚間, 好像真的看到了天神道的諸位神明降臨人間,伏虎降龍,施展神通。

但也隻是感覺。

時間一長,溫衍就覺察出了一股說不出違和感。

他想到小時候暑假看最喜歡的《西遊記》, 唐僧一行人來到小雷音寺,以為坐著的是滿殿神佛,殊不知都是一群陰險狡詐的妖怪。

當時他就莫名很害怕這一集。

寶相莊嚴之下,邪惡蠢蠢欲動,隱藏著一雙雙滿懷惡意的眼睛。可你還一無所知,對著一群窺伺著你滿身肥美血肉的妖怪頂禮膜拜,滿心虔誠。

現在的他就有這樣一種感覺,明明置身於如此喜慶祥和的氣氛裡,卻隻覺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幸好有江暮漓陪伴在他身邊。隻要牽著江暮漓的手,和他有肢體接觸,就會感到安心踏實。

隻是,不知是否是錯覺,溫衍總覺得每架神轎在經過他們的時候,吵得人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嗩呐聲,都會有一瞬間的停息。

就好像……好像裡麵的神祇在敬畏著他們。

***

日上竿,陽光普照。聖駕巡遊,百神過境。

到了這種時候,哪座廟的香火最旺,哪位神祇信徒最眾,一眼就能看個分明。

今年風頭最盛的無疑是馮聖君。

阿祿師帶著一眾弟子,每經過一個路口,就有數不清的人等在那裡,爭先恐後地要給馮聖君接香。

每尊出遊的神像前方,都會有人捧著香爐供信徒們上香。今年想為馮聖君接香的人,簡直能從路口排到路尾,擠得水泄不通。

甚至,很多特彆虔誠的鎮民,還特意用放鞭炮和放煙花的方式來迎接他們。

簡直就跟人氣偶像握手會似的。

溫衍抻著脖子朝那兒望,隻見人頭攢動,煙霧繚繞。阿祿師被眾星拱月地簇擁著,紅光滿麵,得意無限。

人們對他的崇拜,已經和對馮聖君一般無二了。

“你看。”江暮漓淡淡道,“那個老乩童很快就要離開人間了。”

溫衍以為他在諷刺阿祿師享受被當成神的待遇不可自拔,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但很快,他又露出鬱鬱不快的表情。

“這裡明明有這麼多的神和乩童,可徐小雨、黃繡姑那樣的人,最終都沒能得到救贖。”

江暮漓抬手拂去落在他發梢上的香灰。

“我說過,這裡的神早就已經沒用了。”

溫衍用力點點頭,深有同感。

“就是,還不如你老家那位土地公。”

“……”

“對比之下,我都覺得祂有點可憐。隻有一間小破廟,也沒什麼香火。”

江暮漓微笑解釋:“我老家那位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溫衍看著他:“說得好像你是祂一樣。”

江暮漓乾咳一聲,“怎麼會呢。”

溫衍沉吟道:“不過……祂確實和這裡的神很不一樣。”

江暮漓問:“哪兒不一樣?”

溫衍道:“這裡的神雖然一個個人模人樣,也都是從人成神的,但總感覺祂們已經不在乎凡人的悲喜生死了。”

“你老家那位雖然小模樣挺彆致的,大概也沒將人類放在眼裡,但祂還是會回應人們的願望,哪怕是被本土神拋棄的人。”

江暮漓聽著,問他:“可神的意誌不可捉摸也難以揣測,如果祂做這一切的本意,和你認為的截然不同呢?”

溫衍想了想,“對那些更高維度的存在而言,不能論心不論跡,隻能論跡不論心。祂實現了我的願望,我很感謝祂。”

“還有就是……”

他不說下去了。

江暮漓立刻追問:“什麼?”

溫衍笑笑,“暫時想不到了。”

實話是不能講給阿漓聽的。

古蝶異神和彆的神明最大的不同。

那些神祇都有欲望,祂們要祭祀,要供奉,要信徒。但隻有大撲棱蛾子,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要。

溫衍知道祂唯一想要的是什麼。

但自己永遠不可能能給祂。

從見到江暮漓的第一眼起,自己就已經把所有的一切,心也好,靈魂也好,都心甘情願地交給了他。

這時,前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烏泱泱的人堆裡,有人驚慌失措地大喊:“死人了……馮家死人了!”

江暮漓輕勾了下嘴角,“真巧,好事兒怎麼都趕到一起了。”

就在剛才,馮聖君的神轎經過了馮家。文叔現在對馮聖君可謂是崇拜得五體投地,早早地就叫上剛出院的兒子等在家門口,父子倆迫不及待要給馮聖君接香了。

誰知兩人剛插上香燭,馮聖君的頭就“哐當”掉落下來,差點砸到馮俊。

神像都是用木材和陶土製作而成,頭顱上裝飾繁複,尤其沉重,況且馮聖君的神像還十分高大。要不是文叔眼疾手快,立刻把兒子撞到一邊,恐怕馮俊的腦殼兒都要被砸得凹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