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準拿雪砸我了。”
“我不。”
“你還不。”
淩晨三點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大雪下得紛紛揚揚,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在大街上追趕打鬨,像兩個還沒有幼兒園畢業的小孩。
等偷偷摸摸回到彆墅的時候,兩個人的頭發外套都已經濕透。
顧衍書洗了澡,換了衣服,縮進被窩裡睡下後,又被沈決拎起來灌了一杯感冒藥。
邊灌,沈決還邊拿出藥盒,一個一個告訴顧衍書什麼時候該吃什麼藥,哪些飯前吃,哪些飯後吃,哪些吞服,哪些咀嚼。
十分瑣碎,聽得顧衍書有些頭疼。
從醫院回來後,他就沒記過這些,因為反正沈決會定時定點提醒他,他隻用乖乖吃藥就好。
結果現在沈決突然仔仔細細交代起來,像是明天他就不在了一樣,再順便聯想到沈決今天晚上突然帶他去看電影的行為,顧衍書握緊了杯子。
“你是不是要走?”他假裝問得漫不經心。
然而沈決還是察覺到了他不自覺流露出的緊張,有些心疼,幫他設置好藥盒提醒後,坐到他對麵,柔聲道:“嗯,有個戲要試,得去西安兩天。”
“嗯。”
顧衍書的情緒顯而易見地低落了下去。
沈決連忙補充:“明天早上走,後天晚上就趕回來了。”
“哦。”
顧衍書的情緒顯而易見好了些。
一來一回看得沈決忍不住又想逗他:“怎麼?舍不得我了?”
顧衍書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我就是擔心顧咕咕沒人帶。”
“你明天也不在家?”
“嗯,我明天和秦導約好了去試音,還要去公司走一下解約程序。”說著顧衍書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強調了一句,“我和U.N.的合約後天就自動解約了。”
沈決點點頭:“嗯,我知道。”
“”
“是有什麼需要我和葉碐打個招呼嗎?”
“”
算了。
沈決還未必喜歡自己呢,自己暗示了也是白暗示,還不如等到解約後再說。
想到這兒,顧衍書翻身縮回被窩:“不用。明天還有事,早點睡吧。”
“嗯,晚安。”
燈光暗下。
室內如往常一般隻剩一片靜謐。
然而良久。
顧衍書突然輕輕回了一句:“嗯,晚安。”
沈決勾起了唇角。
這是一起住了這麼多天以來,顧衍書第一次認真地對他說晚安。
所以有些心結和誤會隻要能夠解開就是好的。
隻要慢慢來,他都等得起,反正他和顧衍書的以後還很長-
顧衍書第二天早上是被顧咕咕踩奶踩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見一隻小奶橘在自己身上踩來踩去,喵嗚喵嗚地叫著,又可愛又可憐。
顧衍書摸了摸它的肚子,閉上眼,含糊道:“沈決,顧咕咕好像餓了,給它泡點小蛋糕好不好。”
然而過了很久也沒人回答他。
轉身一看,看見旁邊的床鋪整整齊齊,空空如也,才想起沈決這兩天不在,心裡一瞬間冒出來些許莫名其妙的失落。
垂下眼睫,揉了揉顧咕咕的腦袋,起床給它喂了飯,換了貓砂,想起要吃藥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記涼一杯溫開水。
他從小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習慣了事事都自己來,往往也會做得井井有條,仔細妥帖,然而就和沈決住了十天,就被他養廢了。
顧衍書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沈決又不欠自己的,憑什麼照顧自己。
然後手機屏幕亮了。
一串陌生號碼:記得吃藥,保溫杯裡有粥,熱水壺裡有溫水,按藥盒上的便簽吃就行。
顧衍書覺得也不怪自己這樣,沈決自己縱的,那要他負責到底,應該也不算過分。
顧衍書看著那串陌生號碼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下定決心一般,長按,保存,輸入備注:大型犬。
又覺得短信這麼古老的聯係方式實在是有些不方便,於是打開微信,點開節目組的群聊,找到沈決的頭像,發送了好友申請。
沈決幾乎是第一時間通過,然後秒發信息:哦,對了,還有記得穿秋褲。
顧衍書:
算了,還是刪了吧,這種好友留著過年?
然而最後還是聽了沈決的話。
不過還好他聽了沈決的話。
因為一夜之間北京突然又降了溫,顧衍書一出門,就打了個寒顫,隻覺得渾身上下被凍得僵硬,膝蓋隱隱發疼,如果沒聽沈決的,十有八.九又得疼整整一個冬天。
而雪下得甚至比昨夜還大,顧衍書記憶中就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風雪。
漫天的白屑密集得幾乎快看不清楚路,小區裡幾株新移栽的喬木直接被風吹折了腰,匍匐在地上,狼狽不堪。
極端惡劣的天氣下,導致車禍事故頻頻發生,整個北京城都陷入了一種極度糟糕的路況。
不過好在方圓這方麵向來很注意,提前了三個小時來接顧衍書,以至於顧衍書到的時候,秦帆還在和投資方以及劇組導演開會。
聽他提前到了,也不避諱,直接把他請到會議室,介紹道:“這位是顧衍書,就是我之前給你們說的那個嗓子和氣質都特彆適合我們主題曲的那位,而且還會說俄語。”
話音一落,就有不少人笑道:“秦導你這話說的,現在誰不認識顧衍書啊,這可是當紅炸子雞。就前兩天那個舞台,我們都看了多少遍了,現在一大堆資源排著想請他呢。”
秦帆性格有些古板,固執地糾正道:“名氣是名氣,我現在和你們說的是實力,我找他來不是因為他流量高,是他確實適合。”
他是因為看見顧衍書網上賣唱的視頻,真心實意欣賞顧衍書,所以誇讚得真誠。
然而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拋開固有印象,靜下心來去了解彆人的,所以難免還是會有人提出異議。
加上這次的電影是大製作,整個製作班底都屬於top級彆,也不怕得罪一個無權無勢的愛豆,話就說得有些直接。
“秦導,我還是之前的意見,我們這次的目標是衝獎,所以我們務必追求每個環節都儘善儘美。但現在卻要讓一個流量藝人來唱OST,這太冒險了。”
說話的是這次電影的音樂導演李房,業務能力在整個亞洲都是得到認可的,隻是為人乖張,向來不大看得起流量藝人。
而他的想法也的確是在場很多人的想法。
隻不過他就這麼當著顧衍書的麵說了出來,場麵就實在是有些尷尬。
剩下其他人既不想得罪一個勢頭正好的藝人,也不想得罪一個圈內大佬,於是紛紛保持沉默,等著看看這個被捧慣了的愛豆會不會惱羞成怒,摔門離去。
然而顧衍書卻隻是淡淡道:“我是來試音的,所以我覺得可以等試音結果出來後,再做論斷。”
他站在那兒,聽著刻薄言語,卻始終神色淡然,答得不卑不亢,像株雪下青竹,旁人一時竟挑不出刺。
秦帆喜歡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態度,有心幫他說話,於是直接拍板:“行,那就直接試唱,實力說話,有誰有意見嗎?”
直接試唱,在場的人都是裁判,很公平,沒人有意見。
顧衍書進了錄音房。
所有攝像頭和收音設備以及玻璃窗外二十幾個人的視線,都在一瞬間對準了他。
而除了秦帆以外,沒人看好他。
因為這次的主題曲主要講的就是人間歲月的生離死彆,
聽上去平淡,但很多地方都需要極高的技巧處理,同時又很注重感情的表達,要求傷而不露,悲而不痛,對於年輕藝人來說很難理解。
而中間還有大段俄語歌詞,發音也是個很大的難題,之前找了好個個實力很不錯的歌手,都或多或少存在瑕疵,效果都十分不理想。
更何況現在錄音房外還圍著二十幾個人等著審判,心理壓力再加一籌,這種情況下,一個流量愛豆能把這首歌唱好,想想就知道不現實。
眾人幾乎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等在外邊。
李房戴著耳機坐在錄音台前時,甚至已經想出了一萬種嘲諷的刻薄話語,眼神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然而當顧衍書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後,他的扶著耳機的手指頓住了。
而眾人聽不見聲音,隻能看見玻璃房內的顧衍書神情專注又淡然,而玻璃房外的李房眉頭越皺越深,卻不知道到底唱得怎麼樣。
滿心好奇,抓耳撓腮,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結束,連忙湊到李房跟前問:“怎麼樣?”
李房取下耳機,神色複雜,看上去似乎不大好。
眾人了然:“嗐,正常,愛豆嘛,唱功肯定差點,不過李導你說話也彆太難聽,人家年輕,又正當紅,肯定自尊心強,你沒必要說得太難聽”
然而李房並沒有搭理他們,隻是偏頭看向秦帆,篤定道:“就他了。”
眾人:“?”-
顧衍書一直沒有擔心過自己的試唱,但他以為頂多就是成功進入備選,沒有想到會直接拍板定下。
顧衍書冷靜提議:“秦導,我覺得這件事情您還可以再考慮一下。”
秦帆笑道:“不用了,我和李導都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雖然你的技巧不是我們試聽過的所有歌手裡最好的,但是你的音色是最適合的,而且細節處理,音準氣息,還有俄語發音,都很完美。你是從小學的俄語嗎?”
“嗯,我媽媽以前是俄羅斯音樂劇演員,她從小教我。”
“難怪。你的天賦很好,基本功也很紮實,如果有機會,可以邀請你母親過來參觀錄製,說不定能提出一些意見。”
顧衍書垂下眼睫:“她已經過世了。”
秦帆頓了頓,鄭重道:“抱歉。”
而後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你最打動我和李導的就是你唱這首歌的情緒,不誇張,不做作,很真實,很克製,雖然傷感但是很溫柔。當時我們還想你年紀輕輕是怎麼唱出來的,沒想到……真的抱歉。”
“沒關係。”
“那你現在還有其他家人嗎,到時候點映的時候,我們可以邀請觀看。”秦帆是個不太擅長人情世故的藝術家,想儘力彌補自己剛才的冒昧。
顧衍書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也感謝他的賞識,於是溫和答道:“還有一個外公和表妹,外公身體不好,表妹還在上學,所以不用麻煩了。秦導也不用放在心上。”
顧衍書已經這樣說了,秦帆也不好再說什麼:“那行,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讓他們開始草擬合同了。”
“好,謝謝秦導。”
“這是你自己的本事,謝我乾什麼,不過……”秦帆說著想起什麼,“不過聽盛平說你馬上就要解約,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那我們這次合同是以U.N.的名義,還是你個人的名義?如果以U.N.的名義……”
話還沒說完,秦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秦導,葉總已經到了,要讓他在會客室等您嗎?”
秦帆連忙道:“快請進來,快請進來,你讓他等,是嫌我這把老骨頭還不夠折騰是不是。”
剛說完,葉碐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聽到秦帆的話,輕笑一聲:“秦導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不尊重長輩呢,我這不是親自來拜訪您了嗎。”
說著,看了顧衍書一眼,笑道:“而且我員工還在這兒呢,多少給我留點形象。”
秦帆算起來是葉碐世叔,平時沒少被他氣,聞言故意道:“人家馬上就不是你員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這麼好的藝人,你怎麼就留不住。”
葉碐點點頭:“對啊我也在想,為什麼留不住,可能因為……”
說著,頓了頓,看向顧衍書,笑得意有所指,“可能因為我們公司合約太苛刻了吧,畢竟二十八歲以下的藝人,合約期間都是不能談戀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