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河感覺到係統放開了他的胳膊, 仿佛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係統轉過頭,完全沒有葉河所設想的暈車反應,而是神色平靜地說道:【走吧。】
前排司機最先下車, 彎腰幫沈斯年的叔叔拉開車門。沈斯年的叔叔下車後, 徑直走到葉河所在的車門邊,幫對方拉開了車門。
這讓葉河有些受寵若驚, 連忙道謝。
沈家本宅建在郊區, 葉河一邊下車一邊打量著四周,除了不遠處矗立的彆墅, 再沒有其他人煙, 這裡可謂是荒涼無比。
而係統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徹底熄滅了想要帶著葉河直接跑的想法。它不想讓沈斯年的叔叔看出自己的異常,因而強壓下了即將浮現在臉上的異樣神色, 故作平靜的叫葉河一起下車。
一家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係統想不明白,它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一點就是看樣子沈斯年的叔叔現在還沒有和他們撕破臉的意思, 所以他們現在還是安全的。
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係統決定靜觀其變,畢竟它和葉河已經到了沈家的地盤, 要是惹惱了對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烏雲蔽日,看樣子就像是要下雨一樣,而葉河覺得這天氣就如同自己的心情一樣沉重。
不用說, 房子裡都是沈家的人。雖然在車上,沈斯年的叔叔並沒有表現出將沈斯年的死遷怒於他的反應,但是架不住沈家其他人可能會這麼想。
想到這裡,葉河的心弦頓時緊繃, 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在係統也下車之後,沈斯年的叔叔帶著一人一統朝著彆墅的方向走去:“往這邊走,斯年就在房子裡。”
在.....在房子裡?這個說法好奇怪啊。
雖然知道沈斯年叔叔的意思是沈斯年的棺材在彆墅裡,但是猛地聽對方這麼一說,葉河還是忍不住脊背發涼,再看向麵前的彆墅時都感覺多了幾分陰森氣。
而且聽沈叔叔那親密的“斯年”二字,聽起來也不像是和沈斯年關係不好的意思,剛才又怎麼會露出笑容?
他之前還覺得沈斯年和沈叔叔是塑料叔侄關係,現在卻又不太確定了。
豪門的水太深,葉河覺得自己把握不住。
聽到沈叔叔的話,係統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它故意拉了葉河一把,想讓葉河和它走得近些,它好提醒對方一下。但是沒想到係統的手剛放在葉河的胳膊上,沈叔叔就忽然扭過頭,意味深長地朝係統說道:“之前在車上就注意到了,不過沒好意思說。你是葉先生的經紀人吧?有些行為還是應該注意一些好。”
注意什麼?
葉河聽得雲裡霧裡,下意識地看向係統,用隻有他們一人一統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問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係統放下了手,臉色有些難看:【他希望咱們兩個之間可以保持距離。】
葉河更加迷茫:“保持距離乾什麼?咱們兩個不都是男人嗎?”
還是說這位沈叔叔看不得兄弟情?
係統:【.......可能因為他不知道我不是人。】
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麵前的沈叔叔身上。見係統收回手,沈叔叔也沒有多言,直接轉身繼續往前走。
係統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試探著開口問道:【沈先生葬禮的日期定了嗎?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們可不可以來參加。】
葉河沒想到係統竟然會就這麼直白的問出這麼敏感的問題來,心底頓時為係統捏了把汗。不過他也確實好奇這個問題,因而也豎起了耳朵想要聽沈叔叔的答案,畢竟現在微博上對於沈斯年葬禮舉行的日期沒有半點兒消息。
誰曾想沈叔叔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也沒有像葉河所想的那樣被係統的問題觸怒,從始至終都神色平淡。
彆墅的房門大敞,門口站著兩個同樣穿著黑衣服的傭人,見到三人走來,都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行禮。
沈叔叔略微點頭當做回應,而後便直接帶著一人一統走進了大廳。
大廳裡很安靜,隻有幾個人的腳步聲。葉河剛踏進大廳便聞到了一股煙熏香的味道,視線不由自主地循著香氣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彆墅的大廳已經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沈斯年的照片擺放在正中央,黑白照片下的沈斯年雖然無損俊美的模樣,但是那冷漠地神色卻透出了幾分陰森。
而葉河剛才所聞到的香氣來自於供桌上的燭火。除了蠟燭,供桌上還有一個寫著沈斯年名字的牌位。
牌位下則是一口棺材,葉河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挪開了視線,雖然當時他沒有看到沈斯年摔下來的樣子,但也能從地上的鮮血中窺得慘烈的情況。
靈堂裡很安靜,除了葉河、係統還有沈叔叔之外便沒有其他人。係統正想開口詢問是怎麼回事,便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係統和葉河同時循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旁邊的走廊忽然走出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對容貌精致的夫妻,葉河猜測這應該就是沈斯年的父母,畢竟沈斯年的五官就像是挑著這對夫妻的優點長的。
這對夫妻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大部分都穿著黑色的西裝或者裙子,但也有三四個人穿著灰撲撲的長袍,看起來與彆墅格格不入。
而令葉河感覺到不舒服的是,這幾個人在踏出房間的那一刻,目光都瞬間落到了他身上。尤其是那些穿著道破的人,他們的視線更加尖銳仔細,幾乎是在從頭到腳的打量著他,像是在尋找些什麼。
為首的夫妻也在打量著葉河,相比其他人,他們的視線裡多了幾分滿意。
葉河被這些目光盯得不舒服,下意識想往係統身邊躲時,夫妻中的貌美女人一邊拖著長長地黑裙走上前,一邊輕聲開口道:“你就是葉河吧?我是沈斯年的母親,沒想到我們竟然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見麵。”
她的嗓音溫柔地像是春雨,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卸下心防。
如果不是眼角的細紋透露了年齡,女人一點兒都不像是會有沈斯年那麼大的孩子的模樣。
葉河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猜對了對方的身份。
聽到沈媽媽的話,葉河的腳步瞬間一頓。他本來就對女性有些手足無措,更何況眼前的女人還是一位失去了兒子的媽媽。
沈媽媽走上前,戴著玉鐲的手輕輕拉住了葉河的手腕,眼眶通紅:“雖然之前斯年已經在我麵前提到過你很多次,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葉河身體一僵,他當然不可能甩開沈媽媽的手,隻能深吸一口氣,任由自己的手被對方拉著,艱難地開口:“阿姨,節.....節哀......”
他剛想開口說節哀順便,但是看到沈媽媽此時的神色卻忍不住一頓。雖然現在的沈媽媽眼眶通紅,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著,但葉河卻莫名覺得沈媽媽的反應並不像是難過,更像是......
更像是欣喜。
葉河甚至覺得此時目不轉睛盯著他的沈媽媽在努力壓抑著唇角即將浮現出的笑意,這讓他原本想說的話一時間都說不出口。
但葉河並不想用最壞的心思去揣度一個剛失去兒子的母親,因而隻能歸咎於是自己跟係統呆在一起太久了,對人類的情緒感知能力也逐漸下滑。
更何況沈媽媽的態度遠比葉河所想象的要好,他聽係統描述沈家那強硬的態度,還以為沈媽媽會直接將他當成造成沈斯年死的罪魁禍首,又或者因為他是沈斯年的同性戀人而刁難他,導致葉河在來的一路上都很是害怕,現在看來沈媽媽卻是一個溫柔的女人。
仿佛是看出了葉河的緊張,沈媽媽拍了拍他的手背,當做了安撫:“彆擔心,我和斯年的爸爸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們已經從警察那裡知道斯年是自殺了。”
“更何況你和斯年那麼相愛,你肯定也因為這件事情很難過。”
聽到沈媽媽的話,葉河放下了一半的心,但是另一半卻始終感覺到惶恐不安。而且聽沈媽媽的描述,似乎並不知道他已經是沈斯年的前男友。
葉河當然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告訴沈媽媽真相,他隻能垂下眼眸,也做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
就在這時沈媽媽忽然拉了一下葉河的胳膊,示意對方跟著她往前走:“你第一次來,我帶你認一認人。”
認......認人?
葉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認誰?”
沈媽媽拉著他的手,溫聲細語地解釋道:“沈家幾個親戚總是要認一下的。”
葉河的心裡咯噔一下,按照沈家的意思,他不是隻需要來看一眼就好嗎?怎麼還需要認人?
而且怎麼還不讓他看沈斯年?
葉河下意識地看向係統,想要和係統找個地方商量一下沈家人的古怪,沒想到卻看到係統和沈叔叔都和沈爸爸站在一起,明顯是在商量著什麼,不可能幫到此時的他。
看著沈媽媽瘦弱的背影,葉河一時間難以說出拒絕的話,隻能順著沈媽媽的力道往前走了幾步。
沈媽媽一邊拉著葉河的手一邊開口道:“聽斯年的經紀人說你沒在之前的房子住,那個房子應該比你現在住的大吧,怎麼不繼續住下去了?”
葉河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沈媽媽所說的房子應該就是沈斯年和他之前租住的房子,他對沈媽媽知道自己後來所住的房子地址並不意外,畢竟沈家肯定早就查過他。
而他之所以不在那裡繼續住的原因很簡單,當然是因為他和沈斯年分手,而且沈斯年還死了。
不過這話當然不能對沈媽媽說,葉河低聲說道:“怕觸景生情。”
沈媽媽似乎彎了彎:“過幾天再搬回去住也可以。”
這房產登記在沈斯年的名下,算是沈家的房產,現在沈媽媽卻說還讓葉河繼續住下去。
聽到沈媽媽的話,葉河浮現在心頭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覺得對方善良,而是覺得麵前的女人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奇怪感。
或者說整個沈家都有一種違和感,如果不是沈斯年的照片還擺在供台上,葉河很難相信這家剛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大廳裡格外明顯。葉河扭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那兩個傭人關上了房門。
雖然知道合上房門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但葉河還是莫名緊張起來。
沈媽媽已經拉著葉河朝那幾個人的方向走去,那幾個親戚都是本家的人,葉河一想到這是沈斯年的親戚,而自己跟著稱呼就覺得怪怪的。好在沈媽媽並沒有強求他要將每一個親戚都叫出名字的意思,見葉河叫不出口,便安撫一笑,朝下一個人的方向走去。
沒一會兒,葉河便走到了那幾個穿著長袍的人麵前。之前遠遠看一眼沒注意,走近之後葉河才意識到這幾個人的奇怪之處。
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九十多歲的老人,身材卻並沒有半分佝僂。他的皮膚皺的像是核桃,眼球因為萎縮的原因,看樣子隻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小,而且就像是魚眼一般向外突出。
雖然葉河並不是外貌協會的人,但不得不承認麵前這位老人的眼神很邪乎。
沈媽媽卻介紹這位是有名的大師,是沈家專門請來幫沈斯年做法事的,而身後那幾個穿著長袍的人則是大師的徒弟們。
葉河不知道沈媽媽帶自己來見大師做什麼,隻能朝著大師和他的徒弟們尷尬一笑。
沈媽媽卻已經熱情地介紹道:“這位大師除了法事,在占卜上也有極高的造詣,比如測姻緣.....”
葉河一臉興致缺缺的神色,要不是係統不在身邊,他肯定會讓係統和沈媽媽講述一下封建迷信的危害。
沈媽媽:“還有前程......”
葉河的眼睛猛地亮起,湊到了沈媽媽身邊,小聲問道:“靈嗎?”
什麼封建迷信,這明明是人生的指路明燈!
還沒等沈媽媽有所反應,大師那雙魚似的眼睛在盯了葉河幾秒之後,忽然閃電般伸出了枯瘦的手,一掌拍在了葉河的肩膀上,聲音乾澀的像是被枯樹皮磨過:“在這裡。”
大師雖然年紀很大,但力氣卻不小。葉河隻覺得肩膀像是被拿錘子重重捶了一下,半邊身子都有些發麻,他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緩了幾秒才能抬起另一隻胳膊去觸碰被拍到的地方。
葉河:“什......什麼在這裡?”
他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忍不住問道,瞬間忘記了自己剛才還興致勃勃想要測星途的事情。
要不是想到麵前的人已經九十多歲了,還是沈家請來的大師,最重要的是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徒弟,葉河早就在對方突然拍他肩膀的那一刻與對方翻臉了。
大師收回手,那雙魚似的眼睛帶了幾分滿意,卻並沒有回答葉河話的意思。
代替大師回答的是沈媽媽,在聽到大師的話之後,她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溫聲和葉河解釋道:“在大師的國度,這個動作是賜福的意思。”
看著眼底還流露著笑意的沈媽媽,葉河隻覺得打心底裡升出了害怕的情緒。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連忙找了個去衛生間的借口想要先離開沈媽媽身邊。
沈媽媽給葉河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便又轉身麵向大師。
葉河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隱隱能夠聽到大師含混的話音,看樣子是在和沈媽媽說話:“已經可以碰到了......”
“要是......的話,還需要一場法事,最好在晚上舉行。”
雖然聽不清法師所說的具體是什麼,但葉河心頭的不安卻如同霧氣一般擴散開來。他打定主意在象征性的去衛生間一次之後便去找係統,看沈斯年一眼之後趕緊離開。
原本去衛生間隻是一個借口,然而走到門口之後,葉河是真的有些想去了,所以去了個衛生間。
見衛生間裡沒人,葉河還偷偷拉了一下衣服,露出被大師拍過的肩膀。他原本以為以大師剛才的力道,他的肩膀早就黑青一片,沒想到露出的皮膚依然光潔白皙,疼痛似乎都掩藏在了皮肉之下。
.......連皮都沒破,看來借此敲詐係統再拿一筆工傷費是沒有希望了。
看到肩膀沒什麼事情,葉河又默默拉起了衣服,思考著究竟哪個國家會用打人的動作當賜福。
等走出衛生間之後,他看著兩旁相似的房間卻忍不住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一邊走。
就在這時,葉河聽到了一聲細弱地女聲:“少夫人,您要去哪裡?”
少夫人?這裡還有彆的女孩?
葉河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傭人服飾的女孩,正朝著他走過來:“您要去哪裡?”
他這才知道原來剛才女孩叫的是自己,剛才聽到的那一聲“少夫人”好似隻是他的錯覺。
葉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回大廳。”
“您跟著我往這邊走就可以。”女仆示意葉河跟著她走就可以,葉河連忙道謝,跟在了女仆身後。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剛才女孩所冒出的古怪稱呼,猶豫了幾秒,他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說道:“你剛才是不是叫了......”
葉河的話音落下之後,很明顯能夠感覺到女仆的緊張。女仆轉過頭,低聲說道:“抱歉,我剛才一時嘴快,叫錯了。”
葉河本來就沒有為難女仆的意思,聽到對方的解釋之後,他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