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劍平忍不住笑出聲:“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不是人。”
方劍平臉上的笑凝固,“夫人,傷心了?”
小芳轉過來,“明天周一!”
方劍平不敢鬨她,轉身躺好,“你真應該從高一跟班走。年年帶畢業班和複讀班多累啊。”
小芳也想跟班走啊。
可是學校認為大材小用,畢業班的學生也不依。
“你怎麼不說我索性辭職,給你當賢內助呢?”
方劍平轉向她:“你?”
“我咋了?”
方劍平:“衣服懶得洗,飯不會做,還賢內助?”
可彆逗了。
小芳朝他腳上又是一下。
真當她學不會啊。
她隻是不想學。
啥都會還要方劍平做什麼。
“不累是不是?”方劍平扭臉問道。
小芳立馬拉滅電燈。
翌日,小芳跟往常一樣到學校,班裡隻有一半學生。
此時不過陽曆四月份,離農曆五月收小麥還有一個半月,他們不可能在家乾農活。
小芳直接找班長。
起初班長一問三不知。後來小芳搬出方劍平,班長才老老實實回答,那些同學在縣政府那邊。
小芳氣笑了。
這種情況她知道,主要原因是一些地方官員不作為,導致人民群眾十分不滿。某些心懷鬼胎的人就煽動未出校園的學生鬨事。
不過一直在大城市,多是高校學生。小城市沒有大學,還未出現過。
再說了,方劍平來這邊整整三年,他的所作所為人民群眾看得見。她以為這次也不會蔓延到這邊。孰料——看來是她天真了。
小芳讓班長坐下,掀開課本繼續上課。
班長擔心,試探道:“張老師,你就不擔心——不擔心方縣長?”
小芳睨了他一眼,“你們的父母把方縣長堵在政府辦公大樓裡出不來,他都能全身而退。你們這些小崽子指望他‘投降’?做夢!”
有同學忍不住笑了。
小芳:“我說錯了?”
前排同學小聲提醒,“是公安。”
小芳睨了他一眼,“方縣長都被堵得出不來了,公安怎麼進去的?”
這話瞬間把所有學生問懵了。
他們從未想過這一點。
班長不敢信:“方縣長知道?”
小芳:“他下鄉插隊整整十年,跟老百姓打了十年交道,他們什麼德行,會有什麼反應,他不知道就白在農村待十年了。他也是從學生時期過來的。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跟他鬨,大學畢業你們也鬨不贏。”
後悔沒有去的同學頓時忍不住慶幸沒跟同學一塊胡鬨。
小芳:“你們都是高三學生,這麼鬨下去我看你們還高不高考。”
此言一出,所有學生都蔫了。
小芳了解這個年齡的學生,易衝動。現在老實了,下了課被人攛掇兩句,指不定又氣血上頭,“彆的地方鬨就算了,人家確實有鬨得理由。你們鬨什麼?縣裡不應該給你們家門口鋪路,還是不應該規範蔬菜市場,還是不應該到處設經營點,還是強製執行計劃生育了?還是學校不應該修籃球場,不應該給你們提供乒乓球台?”
籃球場、乒乓球這都是近兩年辦的。
一些在鄉下的學生感觸更深。
方劍平來之前,縣政府怕擔責任,不許二道販子經營擺攤。現在允許了,有點門路的農民都能賺點錢補貼家用。
其次以前放假趕上下雨,住校的同學隻能留在學校。現在方圓八公裡都鋪了山皮路,下雨天路上也沒有多少積水,也能騎自行車,那些學生穿著雨衣一樣能跟晴天似的照常回家。
在種地這方麵,縣裡更是推廣磷肥、農藥和優良種子。
用了磷肥再用糞肥,增產十分明顯。
要是再用縣裡的種子,年景好的時候,小麥畝產能達七八百斤。
包產到戶那年,收成非常好也不過五六百斤的樣子。
這一樁樁一件件,農村子弟都聽長輩絮叨過。
小芳瞧著他們一個比一個蔫,“換成你們,你們能比他乾的更好嗎?”
先前偷笑的學生的臉通紅。
小芳:“上課!”
班長弱弱地問:“那些同學呢?”朝空座位看一下。
小芳:“高考在即還往外跑,應該也沒打算參加高考,接受高等教育。即便考上,耳根子這麼軟,這麼容易被蠱惑,將來也會搞出更大的事。不如跟著他們的父輩祖輩老老實實在家種田。”
班長不敢多嘴,心裡忍不住擔心同窗多年的同學。
小芳發現很多學生都沒心思聽講,索性讓他們合上書本,她讀詩詞,讓學生默寫。
一直到下課鈴聲響起,那些學生還沒回來,他們的同學們愈發擔心。
有一些同學又忍不住生出僥幸。
父輩雖然被方縣長算計了,那是因為父輩們不識字懂得不多。他們可是高三學生,跟方縣長不就差四年大學嗎。
再說了,方縣長一個人,他們一群人呢。
方縣長起初遠遠看到縣政府大門口人擠人確實嚇得不輕,還以為磚窯廠或者水泥廠出人命了。
沒等他靠近就被附近居民拉自家去,讓他藏起來,彆讓那些學生看見。
方劍平一聽“學生”二字,就知道怎麼回事。
當即用公用電話打給鄉鎮各領導,令人們立即派車把高三學生的父母接過來。
各鄉鎮政府通往清河縣的路幾乎一馬平川。大大縮短了時間,以至於不過十點鐘,農村學生的父母就全到清河縣。
鄉鎮派的車先把他們送去學校,孩子在學校的就把父母放學校,不在學校的直接拉去縣政府。
還沒到十一點,一部分家長就已抵達縣政府。
方劍平讓鄉鎮乾部接學生家長的時候,直言他們不好好學習備戰高考瞎胡鬨。
讓孩子上高中的這些家長無一不希望孩子考上大學。
一些暴脾氣的家長直接帶著擀麵杖過來,憋著怒火把孩子叫到跟前,等人靠近,一手攥住胳膊,一手朝屁股上砸。
其他學生見狀試圖勸說,那些家長揮起擀麵杖就砸,頓時嚇得城裡學生不敢動手。
方劍平雙手抱胸遠遠看到這一幕,又給各校領導打電話,讓他們通知城裡學生家長。
城裡好通知,直接找街道辦,街道的人因為要經常查計劃生育,誰家幾個孩子,多大了,一清二楚——一找一個準。
先過來的家長看到農村孩子家長打孩子,也覺得孩子不聽話就得揍。可是他們又沒有擀麵杖,就脫掉鞋打。
一時之間,縣政府門口哭聲一片。
先前讓方縣長藏起來的人看到聽到震天般的哭聲,忍不住笑了,“方縣長,你這招真高。”伸出大拇指,“簡直釜底抽薪。”
方劍平:“你們信不信,他們先前見縣政府大門緊閉,裡麵的人不敢露頭都以為自己勝了?”
方劍平周圍的幾個人連連點頭,“殊不知他們的父母都在來的路上。”
“是呀。”方劍平微微點頭,“要是我們出麵,打吧,他們的父母肯定找我們鬨。好生好喝好招待,他們明兒還得來。這樣多好,一勞永逸。”
有人鬨不明白,“他們這是為的什麼啊?”
方劍平:“想不通?其實他們也不知道為的哪般。他們隻知道大城市高等院校的學生這麼搞,再有人一攛掇,他們也就跟著做了。”
幾人不敢置信,異口同聲:“跟風?!”
方劍平點了點頭,看一下太陽,“中午了,該回家吃飯了。”
先前讓他藏起來的居民忍不住問:“你不過去看看?”
方劍平:“這時候過去肯定以為我看他們笑話。我兒子還是學生,我家屬是老師,他們不敢跟我添堵,不等於不敢給他們添堵。”
幾人佩服,他想的真周到。
方劍平還是怕了這些不長腦子的高中生。
翌日上午,他就隨小芳去學校。上課前二十分鐘,大部分學生都在教室裡看書,方劍平繞到高三年級所在的樓上,一個班級門口打量兩分鐘。
看得學生戰戰兢兢,方劍平迤迤然離去。
等小芳去上課,膽子最大的學生也不敢打聽方縣長來乾嘛。恐怕傳到家長耳朵裡,被家長抽屁股。
隨著三伏天過去,高考成績出來,一中的校領導嚇一跳。
小芳掛名副校長,校領導自然也包括她。
除了語文比去年更好,整體成績也比去年好不少。有兩個學生的成績上帝都大學都沒問題。因為包括小芳在內的所有師生都不敢想,所以填報誌願的時候建議學生填了人民大學。
當天下午,學校就通知高三畢業班的老師開會總結,今年高考試卷並不比去年簡單,怎麼考那麼好啊。
小芳也不知道因為什麼。
散會後,回到家中,小芳就讓方劍平給她分析分析。
趴在風扇底下做試卷的張瞳瞳聽見了,道:“我知道。”
“寫你的試卷。”
少年放下筆:“我真知道。爸爸嚇唬的。”
“咳!”
方縣長口中的西瓜噴出來。
張瞳瞳皺著眉把手帕遞過去,“你真邋遢。”
方劍平瞪眼。
他不敢貧了,“真的。爸爸還記得之前學生去縣政府鬨事嗎?我聽說有些人被父母威脅,考不上彆想複讀,回家種地。還有一些學生是因為你去學校轉一圈,他們以為你等著他們犯錯,好把他們開除,還不給高中畢業證。”
方劍平:“所以都不敢沒事找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差不多吧。”
高素蘭:“他們跟你說的?”
張瞳瞳搖頭,“我上廁所的時候聽到的。他們都以為廁所很安全,可以想說什麼說什麼。”
方劍平:“人家不認識你?”
小芳:“初中和高中不在一個樓。他高一,人家高三,中間又差一屆,即便以前認識他,現在也認不清。他比兩年前得高半頭。”
張瞳瞳點頭:“我在學校可低調了。”
方劍平看向小芳:“原因找到了,打電話告訴校長吧。”
張瞳瞳:“趕明兒高三開學,校長會不會再讓你過去轉轉?”
方劍平微微搖頭:“這種法子隻能用一次。再去他們會以為我接你媽放學。”隨後去洗洗手給教育局打電話,考得最好的那倆一人獎一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