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好多的事情需要說。
他應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呢?他有那麼多的話想要說出,他和利西翠徹夜長談的時候說的是那麼流利,但是當他打開從時間領主那裡借來的裝置的時候,居然心緒萬千,不知道應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例如這個世界應該更加的平等,他想要男人也能和女人一樣站在政治舞台上發表自己的意見,可以競選成為這顆星球的統治者,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想要工作的時候不再將女人當成一個優先的備選,讓所有人都能夠公平競爭。
他希望在描述一個男人的工作的時候,不需要誇張地特意標注上男科學家,或者是男醫生,而是能夠一視同仁不再強調他們性彆,將此當成一種古怪的特殊待遇。
他不想再成為一種附屬,一種跟隨,一種躲在影子之下需要保護的存在,他想要被當成的是一個瑞威索拉德星人。
他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想要迫切地,瘋狂地,不計後果地說出來。
一聲槍響,血色染上依穀樹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起的花瓣。
風吹而過,那些染上異色的花瓣飄落而去,碾作塵泥。
那碩大的,團結的,純藍色的花樹又一次綻放著純粹一致的美麗。
這樣突然的死亡讓在塔迪斯裡麵的三個人都措手不及,傑森第一時間將手放下來,低頭去看Red的表情,想要看看這家夥會不會被打擊。
屏幕上的色彩緩慢褪去,如同被緩慢拉扯上的帷幕,將那邊背後的世界與他們隔絕,再無關係。
“看來,他賭輸了。”Red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抬起頭看向傑森·陶德:“你看,時間很難改變。”
傑森·陶德伸出手攬著她的肩膀讓她貼過來靠在自己懷裡,Red將一隻手搭在他的腰上傷感地用頭枕著他的肩膀,朋友之間的擁抱依偎永遠能更好的消除內心之間的感傷。
“彆想了。”他用攬著她肩膀那隻手輕輕拍拍,仿佛要將那些煩惱從她的身體內拍出來:“去你說的仙女星座N-96星吃飯怎麼樣?”
Red嗯嗯兩聲,點了點頭,那些屬於他人的悲傷被自身的喜悅趕走,她扭頭詢問提姆要不要一起跟著去嘗嘗肯奇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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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威索拉德星新王登基的儀式在地球計時的三個月後舉行。
諾卡走進利西翠的辦公室,她依舊身著軍裝,那套厚重的禮服被她掛在辦公室的一角,她一眼就認出上麵依穀樹的花樣形狀是迪昂曾經的畫。
“諾卡,有什麼事嗎?”
聽到利西翠的詢問,諾卡從曾經的記憶中抽離出來:“沒什麼,隻不過想過來看看你。”她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對方即將成為這顆星球的王,她怎麼也要過來慶祝的。
“利西翠,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那個男孩……”
“哦,他是……”利西翠停頓了一下,目光看向窗外的依穀樹,依穀花的花期已經過去,現在隻剩下滿樹白色的樹葉,空茫茫一片:“之前時間領主劫獄的時候,我有兩位下屬不幸犧牲。”
“對,我記得是叫格拉西和奎姆紮是吧?”諾卡記得這兩個名字,那場事件中大部分都隻是受傷,她母親當時對那唯二的犧牲者家屬好生安撫了一番。
“是的,她們的家屬我都做了安排,外麵那位是奎姆紮的兒子。”
諾卡不知道這話應不應該說下去,但是她向來都憋不住話:“他長得好像迪昂。”
“……”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怎麼說,可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兄長,不能再失去另一位親人:“利西翠,你應該放下的。”
儘管沒有回答,但是諾卡能夠看到利西翠眼中的悲慟,她自己也覺得無法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硬是撐起一個笑容,將話題支開:“明天的登基儀式會順利的。”
她要說的話已經傳達到,她們曾經無話不談,可如今她除了這句乾巴巴的祝福再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她看著自己這位朋友被拖入深情和思念組成的流沙無法自拔,這流沙無法致命,它隻是讓人感受窒息的苦痛,明白手腳被縛的僵硬,無孔不入的陷入身體的每個部位,讓觸目所及都是曾經那個人的身影,終其一生日日夜夜,無法逃脫,卻偏偏又不致命又無藥可醫,隻能自我麻木咀嚼著口中苦澀的砂礫,從一些旁人的言行尋找虛假的安慰劑。
諾卡結結巴巴地道了彆,轉身離去,房間裡又隻剩下利西翠一個人。
是的,當然會順利,沒人知道她曾經背負過毒殺女王的罪名,也沒人知道迪昂死亡的真相。星球之內一片安穩,一如既往,亙古不變。
她將成為這顆星球的王,她的統治將會長久、穩定卻又興盛,所有的人民都將團結一致。
明天將是她的登基之日,也本也應該是她的登基之夜。
她倒入那寬大的座椅裡,沉思片刻,伸手拉開辦公桌的隱藏夾層抽屜,木材因為她粗暴的動作而碰撞出響亮的聲音,裡麵的彈殼在空曠的抽屜裡滾動不停。
她將那冰冷的金屬湊到唇邊,逐漸溫熱的金屬嘗起來有讓人生厭的味道,讓她回憶起那天她扣動扳機時候血液和依穀花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為什麼……”她的聲音顫抖,破碎,壓抑,也許是因為痛苦又也許是害怕被彆人聽去:“你要回來呢,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