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一直魂遊天外,她自然明白複遙岑剛剛那話每一個表麵恰到好處的字都在替她“報複”。
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和繼母打交道的時候,幫她。
直到晚餐前安如佩都沒有再露麵。
黎岸生顯然沒有聽出來女婿的話有什麼不對,他看著每一句的字麵意思都在寬慰黎陽的繼母,說得得體又放低了小輩的謙卑身份。
隻有安如佩本人聽出來了,那句“反正婚已經結成了”,是在諷刺她失敗的心計,那句“陽陽是小輩,不會怪你”,是在直白地說她就是錯了,不是沒看出來她的伎倆,他們隻是大人大量沒和她計較,而且,“陽陽是小輩”由他說出來,分明更是在告訴安如佩,黎陽雖是小輩,但她現在有老公,不是一個人了,你放聰明一點,這樣的小心思以後要小心。
黎陽久久沒有回神,直到複遙岑攬著她起來,幾乎是不動聲色拉著她走的,去吃晚餐。
黎陽洗手時把手腕袖子拉起來,露出一段藕白般的小臂以及襯得她更膚白勝雪的帝王綠手鐲。
帶著兒子去洗手的安如佩一見,愣住。
弟弟摸上黎陽的手鐲,“姐姐鐲子好漂亮。”
黎陽拿手鐲蹭了蹭他的臉,“有眼光,姐姐也覺得超漂亮。”
往餐桌走去的時候,見黎岸生扭頭在看,黎陽抬起手晃了晃,“複家奶奶送我的,漂亮吧爸爸。”
黎岸生隻看了一眼就去和複遙岑說:“奶奶怎麼能給她這麼貴重的禮物?”
複遙岑淡淡道:“長輩的事我可管不了,開口即挨打。”
黎岸生失笑。
安如佩在席上格外熱情和溫柔,不斷給女兒女婿夾菜,還不時出聲指責十歲的兒子太聒噪魯莽,說他學不到姐姐的一成端莊得體,姐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按照家裡的繼承人來培養,處處出彩,雖然現在不在家裡了,也比他懂事。
她過分虛假的熱情和句句話裡有話讓黎陽不適,胃口缺缺。
飯後等到黎岸生和複遙岑翁婿聊完了天,黎陽就提出要帶複遙岑兜兜風去。
黎岸生體貼地送他們到門口,還吩咐明天中午繼續在家裡吃,他來下廚。
終於上了車,複遙岑升起了車子前後座之間的擋板,慵懶地搭著腿閉上眼。
黎陽瞄了眼大公子這閒散不羈的坐姿,忍不住彎起嘴角,“複遙岑,你好像跟我很熟似的,這麼不見外。”
“吃了你家米了還不熟?”
“……”
她忍俊不禁,撲哧一笑,扭頭看出車窗外欣賞著北市的燦爛霓虹,“那是我繼母給你盛的飯,可不是我的。”
“黎小姐可真是過河拆橋。”
“……”
黎陽不由得回過頭。
男人依然閉著眼,他的椅背向後調,整個人以半躺著的姿勢靠著,由於姿勢關係,衣服沒那麼緊貼胸膛,白襯衣像領口被灌入夜風似的,明明滅滅地露出幾寸他胸膛的肌膚。
衣領的影子反襯到他筆直的下頜線去,讓他毫無瑕疵的肌膚顯得更加細膩,高挺的鼻梁儘頭,一雙鳳眼無害地輕闔,痞氣被藏了不少,車外幢幢飛影拂過他五官,很有江南的柔情。
“複遙岑,你怎麼在錫城的時候像北市人,在北市的時候很有錫城味道?”
“……”
沒聽懂,複遙岑掀起眼皮。
黎陽也解釋不出什麼,總結一句話就是:“沒事,誇你帥呢。”
“……”
想起他剛剛那句過河拆橋,她言歸正傳:“你為什麼跟我繼母說那句話?”
複遙岑:“不好聽?”
黎陽眼角彎起:“好聽,謝謝。”
複遙岑扭頭看向車窗外,沒說話,不過他是今天才算明白,她為什麼拚了命地要和他聯這個姻,想結婚,想換取自由的籌碼。
原來她那天跑去錫城找他,不是因為家人太忙疏忽了告訴她他取消婚約理由,而是繼母有意為之。
今天這場見麵,繼母也沒有一句話是白說的,飯桌上那一段不是對兒子,而是對她兒子的父親說的,在告訴黎岸生,你好好培養的女兒如此不聽話,優秀又怎麼樣,還是跳出了你的掌控。
她想讓黎岸生對黎陽心寒,至少自她結婚開始,從今以後不再那麼重視。
這麼處心積慮的環境確實讓人不適,家業大概率也是弟弟的,就算她聽父親的話留在北市為家裡做牛做馬,最後也分不到兩杯羹,所有努力不過是給那個才十歲的弟弟修橋鋪路作嫁衣。
所以她要飛走,即使去了一趟西亞還是堅定地不回頭,複遙岑能夠確定她心裡想的是,哪怕一輩子走在炮火下也比在這苟延殘喘更有意義。
感覺到身側的目光尤為炙熱,複遙岑回頭,這一看,就看到老婆目光綠油油盯著他胸膛。
複遙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嘴角一抽:“乾嘛?光天化日的。”
黎陽:“……”
她說:“是你說和我熟的,我看一眼老公的身子還要講究白天黑夜?”
“……”
複遙岑被那句“老公”搞得,愣了幾秒,“你喊什麼?老公?”
黎陽很淡然:“你喊老婆不是很自然?”
“……”
複遙岑眼底滿是困惑,“我什麼時候喊?”
“你還忘了?領證那天你不是說老婆又漂亮,又小。”
“……”複遙岑想起來了,他默默解釋,“我那是,尊稱。”
黎陽點點頭,“ok,那你喊得,我就喊不得?”
複遙岑沒說話。
黎陽:“複遙岑,你還蠻霸道。”
“……”
車廂氣氛又熱又窒息,複遙岑伸手調低了一檔空調,隨即輕輕咳了聲清清嗓子,末了慷慨道:“你隨便喊。”
“……”
黎陽悠悠盯著他。
複遙岑挑眉:“怎麼不喊了?你老公聽著。”
“……”
黎陽臉色爆紅。
更讓她爆紅的是,兩人在外麵轉了一圈兜風,晚上回了黎家,她發現兩人要同住一屋簷下,睡一張床。
新婚第八天,兩人終於要同床共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