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寶原本坐在椅子上,坐著坐著,爬到爸爸懷裡。
複遙岑從來對它來者不拒,也就一手舉筷子一手抱它,心裡頭的遺憾和空落落,難得被填了一些。
飯後的生日蛋糕基本是黎陽在吃,她和貓一起吃,複遙岑隨意咬了口就拿著個手機狀似把玩,實際上在拍她們一大一小的合照。
黎陽發現的時候也沒阻止,還托著腮給他擺了個溫柔pose。
在這樣溫柔的暮色下她抱著小貓衝他笑,眼睛嫵媚靈動,複遙岑這輩子都不會忘懷這一刻。
黎陽又拿過他的手機去拍一家三口的合影。
上次合影小山寶才幾個月,現在它都馬上三歲了。
它長大了一丟丟,但是品種原因它還是蠻顯小的,抱在懷裡還是又可愛又漂亮。
複遙岑臉上完全看不出三十歲的痕跡,還是那會兒一十多的模樣,在他身上依然如過往,找不出一絲瑕疵,每一個角度都是叫人心跳加速的。
看不懂自己有無變化,黎陽就沒看,手機還給複遙岑,讓他回頭發給她。
一家三口吃完飯,收拾好廚房就溫馨地出門玩去了。
沒帶貓包,小家夥在車上的時候就黎陽抱著,下車全程在複遙岑懷裡。
黎陽在商業街逛了一圈,買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給複遙岑買了好多件,錫城這個季節偶爾還會降溫,所以她外套也買了,夏衣也買了。
小山寶趁著她在幫爸爸買衣服的時候,牙齒咬著他襯衫袖扣,放在嘴裡嚼啊嚼。
黎陽回頭看它老父親寵溺地看著時,眼前一黑:“複遙岑,你都快沒衣服穿了,讓它鬆口。”
“這不在買嗎?”
“……”
黎陽生氣:“我的錢啊,我就那點工資你們不省著點還這麼揮霍我的血汗錢,我花錢如流水就是給你們父女倆買衣服買的,可惡。”
他低笑,卻很享受這小怨念。
黎陽沒轍,轉頭繼續去多挑幾件,可以想象複遙岑以後養貓,天天廢衣服。
一家三口在外麵玩到十一點才回家。
黎陽這一年多也來過複遙岑這間門山下的房子吃飯,但是沒留宿過。
令她驚訝的是,山寶在這還有貓窩。
果然是老父親的心頭寵,近到山上,遠到西北,就連這一年來不到兩回的城裡房中,也有它的貓窩,被愛的就是無敵。
雖然如此,晚上它還是要上床和爸爸媽媽一起睡,不然它不安心。
複遙岑有的是辦法讓它看不到非禮勿視的東西,所以也無所謂了。
等到他們兩個熬夜分子玩夠了屬於自己的遊戲,小傻瓜已經在床尾被窩裡呼呼大睡,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黎陽累得洗完澡就睡著了,睡前抱著複遙岑親他的眉眼,說:“雖然過十一點了,但是,還是希望我們家太子爺,年年歲歲有今朝,順風順水,永遠開心。”
複遙岑看她,她很快熟睡了。
他抱著她望天花板,失眠到天快亮,又起來去看著東方天際線的白一點點染上紅,如他指尖的煙火。
黎明前的最後一分鐘,忽然腳下一陣柔軟。
複遙岑低頭。小貓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睡眼惺忪地走到他身邊,腳下小肉墊踩在他腳背上,仰頭正看爸爸。
複遙岑彎腰把它抱起來一起坐在露台椅上。
“喵。”
複遙岑溫柔地撫摸它圓潤的小腦袋,看了會兒,說:“…爸爸答應她,是因為離不離其實也一樣,反正都要等她,相信我們黎小姐也隻會獻身理想,不會轉頭在外麵愛上彆人。”他笑意不達眼底,“所以不離,和離,沒什麼區彆。她要離就離吧,圖她安心也行。”
“喵。”
複遙岑歎氣:“爸爸隻是很想和她一天都不分開,和她有著數也數不儘的明天。”
…
黎陽的生活按部就班,一邊工作一邊上學。
複遙岑生日後的那一段時間門,貓都跟著他,她沒跟他要過,沒像以前一陣子沒見就會找他說,她想孩子了。
總覺得,現在要是連貓都不在他身邊,複遙岑會很孤單。
六月十一號那天晚上,和複遙岑約好第一天去辦理離婚手續後,黎陽去找韶凝。
韶凝在收拾小山寶多得不行的衣服,嫌亂。
黎陽在那個它的專屬衣櫃前站著,看閨蜜半跪在地上,一件件把小衣服穿上衣架掛在櫃中。
“凝凝,你想不想養山寶啊?”
韶凝仰頭看她。
黎陽:“複遙岑問我,你不養嗎。”
“我,我挺舍不得的,”韶凝抿抿唇,滿含不舍,“每天在眼皮子底下,從它一個月看到現在,三歲整了。但是,還是給複遙岑吧,他這人,你知道他關心你,對他妻子沒話說,這是你倆的小貓,要是給我養了,他以後也不方便看它,那他一下子沒了你又沒了貓,你說他又沒有再婚的打算,一個人也蠻孤單的……總得給他留個念想吧?”
黎陽沉默地看著地上那堆成山的小衣服。
韶凝:“你跟複遙岑說,他要是不在錫城,忙,有事,就拿回來我這,我養著,回頭你把我們的新地址給他。等他忙完回來就接走,哪怕他有天想結婚了,也拿回來給我,這樣總能保證我們小山寶最後還是在媽媽身邊的,無論哪個媽媽。”
“好。”
黎陽點點頭,又說:“還是在這住吧,複遙岑把這房子過給我了。”
“什麼?”
她淺笑:“我不要,他說他女兒在這住習慣了,不喜歡沒山沒樹的地方,它自由慣了。”
韶凝吸氣,又歎氣:“不愧是太子爺的貓。可是,等你出國了,我總不能也在住吧?”
“你不是要回北市嗎?住到你回去吧,複遙岑無所謂我住還是你住,都一樣。”
“我可能會在錫城工作一年,有個地方我還蠻心水的,麵上了我就在這攢攢經驗再走。”
黎陽:“那你也住吧,住多久都無所謂。”
韶凝想了想:“反正你也不是馬上走,那我和你繼續住住,我也找房子,你走了我再搬。”
黎陽點點頭。
她回房去。
把手上的綠鐲子取出來,放入保險櫃中。又看了看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素戒,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最終沒去碰,鎖上保險櫃後躺在床上。
了無睡意。
自從他三年前答應她的婚事後,黎陽基本沒失眠了,隻有高興。
僅有的一次失眠,好像是那回複遙岑要喊她一起去西北,她因為在外麵準備吃晚飯慶祝收到新雲網offer而錯過了,那天晚上她有種莫名的心慌,麵對孤身去了西北的複遙岑,她莫名心慌。
這是她在這三年裡第一次徹夜不眠,心頭說不出的感覺,沒有上次那麼慌,可能是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隻是心頭很空,空得她好像感覺五臟六腑沒在身子裡,好像丟失了什麼。
沒約複遙岑大早上去辦這離婚證,黎陽說她白天有事,下午再去。
其實今天她沒事,故意請假騰出來了一天。
她午後去了趟複家,看看爺爺奶奶後,出來打不到車。
在手機上叫了會兒也沒有司機接單,剛好複家的司機外出回來,在路口看到她,招呼她:“您打車?我送您,快上來。”
剛剛家裡人說要喊司機送黎陽,她借口說她叫好車了,誰知道打不到。
眼下也隻能上了,她邊走邊說:“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車這麼少。”
“最近不是剛高考完嗎?是暑期,外麵的都來雲州古城旅遊呢,” 司機邊扶她上去邊說,“我們這種郊外啊,車子就不多了,來這邊的少,都在古城那邊接客呢。”
黎陽恍然,原來已經過了高考了。
她腦海裡拂過多年前高考完那一陣空白期,夢想就是在那一段時間門生長出來的,如今已經繁衍成一株參天大樹,想要連根拔起,總有點猶豫。
像複遙岑說的,猶豫就是不行。
所以她對他的感情,沒有他的多,深厚,純粹,黎陽其實配不上這麼好的複遙岑,當初她帶著滿滿的利益來找他,給他釀成了如今難受的局麵,她不是好人。
複家的司機送她到青山園的時候,恰好就見到複遙岑的車子也停在門口。
司機笑著和複遙岑打了招呼:“這麼巧啊,怎麼沒和太太一起回去?”
複遙岑不知道她去複家老宅,此刻一想,猜測出她去的目的是什麼,這樁婚事她的愧疚感越來越大,所以必然會在今天,最後一次去看看兩個老人家。
他道:“她去找爺爺問工作,我懶得去聽,聽不懂。”
司機笑了笑,搖搖頭,啟動車子回去了。
黎陽進屋拿了結婚證後就出來上了他的車。
車子啟動了才發現車上還有山寶,黎陽愣了愣,問複遙岑:“你怎麼把它也帶下山了?”
“它不願意自己在家待著。”
黎陽扭頭向後看那個在後座玩木球,玩得很開心的貓。和媽媽對視上,它開心地搖起了尾巴。
小傻瓜還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呢。
民政局在雲州古城附近,離青山園有點距離,在傍晚前趕到了。
小貓被放在車上,它不是很願意,被複遙岑哄了幾句後就可憐巴巴坐在副駕座看著爸爸媽媽遠去的身影,好像被拋棄了一樣。
古城這個點最是熱鬨,遊客如織,黎陽怕它自己害怕,進去後辦的很速度,簽完名拿到證看都看沒看就趕忙出去了,抱起小貓哄它。
複遙岑站在民政局台階上,目光落在旁邊車位,黎陽抱著貓親親。濃灼的夕陽灑在她細長的眉眼上,她溫柔似水毫不冰冷的模樣讓他出神。
她和三年前在這初見時完全不一樣,那會兒總覺得她冷若冰霜,清冷仙氣的五官絕色到難以形容,隻是笑起來非常特彆,尤其那雙眼,嫵媚至極。
現在的黎陽,一襲栗色羊毛卷發搭在淡墨色花裙上,還是那副冰冰的容顏,但是就是覺得她是溫柔的,渾身上下每一處都讓人忘不掉。
手裡的證件在落日下紅得好像要燒起來。
這三年,一千零九十六個日子,在這毫不起眼的一天裡,燒成灰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