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岸生一邊蹙眉一邊又慶幸地舒了好大一口氣,末了又問他:“那你呢?受傷了嗎?”
複遙岑靜靜看了幾眼嶽父,沒有回答,而是說:“車是我撞的,人也是我撞的,但是不撞,我的陽陽就沒了。”
黎岸生愣了愣,又徐徐低下了頭,他沒用憤怒或平靜的眼神看女婿,可能是他能做到不對他發火,卻也做不到坦然麵對。
“她是我在西亞,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才從閻王手中死死拉回來的,您知道她躺了二十天才度過危險期,一個月才清醒……我不能讓她死在國內。”複遙岑今晚的語氣也不似在西亞時的咄咄逼人,“您要是介意,我和黎陽這輩子都不踏入北市一步。”
“我沒有這麼想,這個意思,遙岑。”中年男人聲音低沉沙啞,“我知道,一次又一次,陽陽都是在靠你活著,也許當初她沒有去找你,留在北市生活結婚,更活不到今年。”他苦笑,“我知道,這一次又一次的,都是她的父親對不起她,沒有保護好她,我固然,固然是會痛心,但是,值不值得,我還是知道的。”
“對不起。”
這是複遙岑在這件事上從始至終第一次用這種語氣,這種態度和嶽父說話,縱然心裡有氣,他也沒有如同在西亞一樣指責黎岸生,他知道黎岸生今晚,心情比他複雜一萬倍。
“你照顧陽陽吧,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你彆擔心。等陽陽醒來,就告訴我,我來看她。”
複遙岑目送他在幾位隨從的陪同下進了電梯離開,他自己轉身進了病房。
黎陽睡得很深,他看了眼手機上朋友送來的消息。這事沒有對外散開,知道的隻有那些處理現場的人,又被封鎖了消息,外麵悄無聲息的。
但是複遙岑知道,即使外麵不知道,黎岸生也絕不會就讓事情這麼沉下去,不用幾天,安家就得在北市消失了。
原本仗著這些年靠黎岸生得到的地位也可以繼續在北市風生水起,但是現在,黎岸生絕不會留下後患,讓自己扶持起來的一家子吞噬了他的整個家業,還有親人。
安家這一遭鋌而走險,看中的還是黎家繼承人這個位置,縱然已經分家好了,但是隻要黎陽死了,最終所有家業還是落在安如佩那個兒子手上。
…
黎陽這一覺睡到大中午,早上黎岸生已經來過一次,見她一直沒醒,還擔心她身子情況,但是她昨晚並沒有被撞到,不會有什麼危險,他就隻能先回去。
黎陽是因為昨晚噩夢連連,每次都被複遙岑緊緊抱著讓她感覺到她身邊有人才不怕,所以睡得很疲憊,很晚才醒。
白天再吊了個針,下午人好多了她就出院了,回黎家。
黎岸生聽說後早早趕回去見她。
黎陽說實話不知道怎麼麵對父親,就喊了聲沒說話。
看她安靜地坐在偏廳窗下看新雲網的報紙,好像還在研究她這一趟的工作,恬靜的模樣仿佛昨晚沒有發生任何事。
黎岸生問了一遍她的身子,她都說還行。
他輕歎了一口氣,說:“要是在北市待著不習慣,就回去吧。”
黎陽忽然眼眶有些熱,盯著報紙沒有說話。
黎岸生說:“這事,還是我不好。”
“您不怪我嗎?那是你的繼承人。”
“我沒有什麼繼承人,你父親不是從商的,從前固然想培養好下一代,才不枉費眼下的成就,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底子,我不會去培養,更不會縱容他們去傷害你。”
黎岸生望著窗外的園林景致,喟歎道:“固然,這些年利用你的婚姻,黎家做成了很多事,但是陽陽,你父親,不是眼裡真沒有你的,我隻是失職,因為彆人忽略你太多事情,我沒有看透彆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想當記者,想離開北市,這是我的失職。但是,我沒有阻攔你的理想,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記得,當年你結婚時,我勸過你不是必須去錫城的,不是必須要離家千裡之遠。”
黎陽靜默著。
黎岸生:“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離開這個家才去,我對不起你。但,固然知道聯姻不會有太好的結果,可我當初以為你很喜歡複家的公子,我也寫過信,祝福過你。”
黎陽深深籲了口氣,在千帆過儘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之時,在黎家大院裡,釋然了過去十幾年的怨。
他也不容易,為了她這個曾經包辦婚姻裡前妻生的不怎麼上心的女兒,最終那個他喜愛多年的女人離去,死去,她的兒子同樣。
他身邊沒有人了,儘管以後這個家裡也許還會有其他陌生人,其他繼母出現,可這一刻,他到底為她中的那幾槍,散儘了他曾經最喜歡的。
黎岸生說安家所有盤根錯節他都會處理掉,他能讓人上來自然也能輕而易舉讓人下去,讓她安心,願意在這待著就待著,不願意就回錫城,以後有空他會去錫城看她。
他對複家,對複遙岑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芥蒂,他知道複遙岑為的都是她。
“你過得好,是目前你父親,唯一能得到的欣慰。”
黎陽“嗯”了聲,應了,她會過得很好的。
因為這事,兩人在北市多待了幾天,等黎岸生徹底解決好了所有事情,他狀態正常地恢複了工作,又出差去了,他們才回錫城。
十月底錫城天氣越發地涼。
黎陽一落地忽然有些留念北市的溫暖,那邊還沒這麼冷。
複遙岑被大哥找去問話,估計是這一趟的事,以為對兩家人的合作有影響。
恰好是周六,黎陽去了韶凝那兒接孩子。
她正抱著她心肝寶貝乾女兒一大一小美滋滋地在院子裡曬太陽呢。
韶凝婚後住的那院子和青山園比景致也絲毫不差,小山寶在這玩得超嗨,見到媽媽的時候,還愣了愣。
黎陽感慨:“喲,你這是,忘記媽媽啦?”
“喵~!”它沒有,馬上從乾媽懷裡跳起來三兩步撲到媽媽懷裡,“喵~~~”
黎陽笑著親它好幾口:“我們山寶最可愛 ,最乖了,肯定想媽媽的。”
“喵。”它就是想的,想瘋了,此刻也已經開心瘋了。
韶凝拉著黎陽過去坐,緊張兮兮地說:“我聽說那事的時候,給我嚇得呼吸都沒了,那家狗雜種膽子也太大了,又死性不改,如今還想惦記你的命和家產。”
“沒事,又活下來了。”
韶凝忽然淚目,看著她很是心疼:“真的,活著好艱難啊,才幾個月,短短幾個月你就差點兩次死去了,要不是有太子爺,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嗯。”她莞爾,“太子爺有遠見。”
“以後就太平了,絕對太平。你倆可以安心好好過日子了,生個孩子就徹底圓滿。”
說起這個,黎陽感慨:“我還以為也許意外有了呢,結果那天在醫院輸液時檢查了,沒有。”
“會不會是太早了?”
“嗯?太早?”她細眉輕挑。
“對,太早檢查不準,回頭你再試一下。”韶凝站起來,“我有幾根驗孕棒還沒有用,我去拿給你。”
黎陽茫然,等她吭哧吭哧拿了一個小袋子過來的時候,她問:“你怎麼有這個?”
“我…我買來自己用。”
“你有了?”
“……唔。”
“……”
黎陽悠悠感歎:“完了,太子爺還不緊不慢的,我就說他不小了他還不聽。你看他比沈牧早結婚四五年,結果沈公子已經晉升為人父。”
韶凝失笑,大笑。
小山寶好奇地從媽媽懷裡鑽到乾媽那邊去。
韶凝抱著它,跟黎陽說:“命的事命的事,你和我們太子爺啊,命算不上好,真的。”
“……”黎陽無話可說,拎著驗孕棒和貓回去了。
複遙岑恰好從家裡回來,路上買了一捧花。
黎陽和貓一起玩花的時候,他撚起床頭櫃上的驗孕棒,扭頭看黎陽。
她沒發現,還在抱著花和山寶自拍。
複遙岑伸手捏了捏她似嬰兒肌膚的小臉蛋,“還沒死心。”
黎陽撩起眼皮看他手心捏著的東西,輕咳了下:“不是,就是怕上次有漏網之魚,再驗一回。”
複遙岑:“沒有,你真看得起我。”
黎陽:“我家太子爺就是最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