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戊司轉身換了個姿勢, 而躺在他身邊的諦複隨著他的動作被牽引著動了一下,但沒有醒。
“嘖。”覃戊司越想越氣,他伸手捏住了諦複的臉頰扯了一下。
諦複沒有反應。
覃戊司又伸手敲了敲諦複的腦殼, 依舊梆硬,但諦複沒有睜眼。
按理來說,諦複這種令人羨慕的睡眠質量是很危險的,畢竟誰都不知道他在關機之後會發生些什麼。
剛才覃戊司也這麼問過了, 然而諦複表示自己過去從未關機過,在遇到覃戊司之後才出現的這一類行為。
也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覃戊司琢磨到現在。
他之前也質問了諦複,是不是提前去了解過某些東西才能接吻接得那麼熟練。
諦複毫不避諱的點頭承認了, 他表示自己翻閱了大量資料,並且做出篩選, 因為他覺得他是個即將脫單的人, 而他必須為自己的未來做準備。
當時的覃戊司再一次啞口無言,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諦複的理由充沛而又正當, 反而自以為抓包的覃戊司成了那個腦子裡想太多的人。
而諦複隻是想要妥帖地處理好一切, 不讓覃戊司難受。因為任何“第一次”都應該是美好的。
也許青澀的初體驗很有趣,但如果能做得更好, 那為什麼不呢?畢竟他真的很喜歡覃戊司。
說起這個喜歡,其實覃戊司直到現在都不明白諦複的喜歡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兒。
覃戊司覺得諦複有些過於黏著自己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和諦複的感情是強行綁定相處後發展出來的, 但現在他意識到,諦複對自己有一種天然的依賴感。
因為自己和他一本同源?
還是有些彆的原因?
覃戊司想不通, 他閉上眼, 莫名回想起他與諦複剛認識的那一晚。
那天諦複短暫的清醒過,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快報廢了。】
想到這裡,覃戊司默不作聲地把諦複摟得緊了一些。
掉落在他不熟悉的舊大陸, 機體陷入崩潰的倒計時,甚至沒法保持清醒,必須定期去“偷獵”機械犬的能源液才能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五年啊。
對於當時思維混亂的諦複來說,那大概是一種荒誕又孤獨的絕望。他即將走向終局,但他什麼都改變不了,他甚至沒法控製他自己。
對於這種崩潰,覃戊司大概是最能感同身受的,畢竟他如今就是崩潰過後的產物。
嗯……好像也沒有那麼崩潰。
覃戊司又看了眼緊貼著自己的諦複。
大概是剛認識諦複的那段時間裡,諦複給他帶來的崩潰感更大吧。
一個足夠真誠,但是腦子不好的仿生人。
腦子好的時候又老實又靦腆,腦子不好的時候混亂又直白。
“你真是……”覃戊司又戳了下諦複的臉頰。
他看著諦複乖巧的睡顏,回想起方才那個吻,目光又投向了諦複的唇瓣。
他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關係,覃戊司不明白,諦複也沒硬問。
覃戊司此時此刻特彆想要親吻諦複,說不上來緣由,可能是尋求某種安慰?或者隻是想要找回場子。
但是諦複都親了他,自己再親回去也很合理吧。
這麼想著,覃戊司一把扣住諦複的下巴,固定。
隨後他盯著諦複看了一會兒,毅然決然俯身而下,在嘴唇碰觸到的一瞬間又迅速後仰。
碰到了?!
真的碰到了!
覃戊司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感覺。
他存在的久,但他沒時間搞對象談戀愛。在他活著的那段時間裡,前半段在糾結自己的性向與家庭,後半段在努力維係脆弱的家庭。
而在化鬼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再傾瀉對這個世界的怒火。
搞對象這種事,覃戊司沒體驗過。
很新奇,有些羞恥,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和喜悅。
好他媽怪異!
覃戊司緊急看向天花板,儘管已經不需要呼吸了,但他還是做出了大喘氣的動作。
但也稍微有些不爽,他沒能看到諦複的反應。
想到這裡,覃戊司皺眉看向正在沉睡的諦複,結果卻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瞳。
諦複的眼瞳晚上是可以有發光功能的,比如現在。
而且覃戊司能看到它們就說明了一個問題——諦複醒了。
“覃先唔唔唔!”諦複話還沒出口,就被覃戊司用枕頭捂住了臉。
覃戊司驚恐地按住枕頭:“你他媽大半夜為什麼會醒啊!”
大晚上在沒有心理防備的情況下看到一雙發光的眼睛,覃戊司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見鬼了。
可自己才是鬼啊!
還有為什麼諦複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偷親之後醒?這仿生人是有毛病嗎!
“唔唔唔!”諦複想要開口說話,但覃戊司不肯放開枕頭。
被發現了!被發現了!覃戊司瞳孔地震。
諦複也感受到了覃戊司劇烈的心理活動活動,於是他打算等一等,等覃戊司平複了再說。
於是原本拍著覃戊司大臂的那隻手就放鬆了下去,但覃戊司見那手有些脫力地落到床上,捂枕頭的動作猛的一頓,下一秒他趕忙把諦複從枕頭裡麵挖出來。
在看到諦複那雙散發微光的藍色眼瞳和懵懂的表情之後,覃戊司嘶了一聲:“裝死?”
“我隻是想等你冷靜下來再說。”諦複也很無奈,“我有新的蘇醒觸發條件了。”
“什麼條件?”覃戊司心中有不好預感。
“在您親吻我之後。”諦複說。
覃戊司的手輕輕覆上了諦複的眼睛,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諦複重新睡回去。
果然,偷親的事還是被發現了。
然而諦複是不明白覃戊司那複雜又彆扭的心路曆程的,他隻是說:“我覺得您如果親吻我,我應該醒過來給您回應。”
“我想您隻有在無數情緒的堆疊下才會親吻我,而這個時候我應該陪著您,這是一個合格的伴侶應該做的。”諦複始終覺得覃戊司無法睡覺太孤獨了,尤其是自己關機之後,徒留覃戊司一個人。
當諦複自己不能不關機,他的能源不夠支撐,需要修正。
不過短暫的清醒是可以的,所以他給覃戊司留了個“按鈕”。
諦複問他:“覃先生你剛才想了很多嗎?”
“沒有。”覃戊司當即否認,並且表示,“我隻是覺得你親我,我不親回來太虧了。”
“那您現在覺得扯平了嗎?”諦複拉開覃戊司的手,“還需不需要我陪著您呢?”
覃戊司陷入沉默。
諦複也不著急,他就躺在那兒等覃戊司的回應。
“不著急睡覺的話,就陪我待一會兒吧。”覃戊司說完之後移開目光,半靠在了床頭。
諦複並排躺在他旁邊:“是想到不太高興的事了嗎?覃先生。”
“沒有,我隻是想搞明白你到底是怎麼個情況。”覃戊司撓了撓頭。
“我身高189,體重70千克,是個戰鬥係仿生人,無戀愛經驗,性格直率開朗,文靜可愛。”諦複介紹自己。
“哪有人說自己文靜可愛的?!你真的算文靜嗎?不,不對,不是這麼個了解。”覃戊司的思路再次被諦複給打斷,“我是想了解更深層的東西。”
諦複愣住,隨後他垂下頭,有些害羞:“你想摸摸我的中樞嗎?”
“不是你的身體構造!是你的人格!人格你懂嗎?!”覃戊司指了指諦複的腦袋。
諦複這次聽明白了:“我的人格大概率還在完善中。”
他又摸了下被覃戊司指過的地方,頗為不好意思地開口:“現在我滿腦子都是覃先生你!”他似乎還很驕傲,說的還挺大聲。
覃戊司麵無表情:“像你這種滿腦子隻有搞對象的人是乾不成什麼大事的。”
“覃先生是在關心我嗎?”諦複覺得自己懂了,並且深受感動,“我能遇見您真的很幸運!”
所以自己提出的警告諦複是一句都沒聽進去?覃戊司深感無奈,然而這時候諦複已經蹭過來了。
諦複把腦袋擱在了他的肩膀上:“覃先生,我的運氣一直都不怎麼好。但在遇到您之後,我發現我開始轉運了。”
“轉什麼運?我不是撲扇著翅膀來治愈你的長翅膀小人,我是惡鬼,你知道麼?你要付出的代價是生命。”覃戊司提醒諦複。
然而諦複壓根不在意:“可我早就快報廢了。”
之後他又細數他遇到覃戊司之後遇到的那些幸運的事。
比如他每晚都能安心關機了,比如他遇到覃戊司的第一天就吃了混合液,那對於當時的諦複來說的確是美味。
之後覃戊司還偷了壓縮餅乾,他們一起找到了新的工作,而覃戊司每天都會陪他入睡,甚至教他做美味的食物,偶爾進入空間,還有零食。
越總結諦複越感慨:“遇見您真的是我人生最幸運的一件事。”
那你人生之前到底活的多操蛋?
覃戊司想問,但最終還是能開口。
他隻是默默抱住了諦複,抱得很緊。
很幸運嗎?
覃戊司覺得好笑,他還以為自己所能帶來的隻有絕望呢。
不然為什麼他成了鬼?
如果他真的這麼好的話,他那個小外甥又怎麼會死?他妹妹又怎麼會跳下去?
好個屁。
諦複的思維果然還是有些問題的。
……
金毛再次在電梯見到諦複的時候,發現諦複狀態更好了:“您昨天睡得很不錯嗎?”
“啊?”諦複回想了一下,“嗯,昨天覃先生很熱情,抱我抱得很緊,差點把我攔腰截斷了。”這是覃戊司罕見的主動親近自己的時刻,諦複很珍惜。
而聽了這話的金毛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這是一種誇張的形容詞還是確有其事?差點攔腰截斷?這怎麼想都不會是一個讓人高興的事吧。
金毛想到這裡,又甩甩腦袋,把多餘的糾結剔除出去:“那個,您今天還是不能和我一起嗎?”
“嗯?”諦複看著對方糾結的表情,有些詫異,“你是想讓我陪著你?”
隨即他就見金毛麵露無奈:“是啊,我不想再一個人直麵痛苦了。”
“直麵痛苦?”諦複不明白,“你不是跟著領路人去逛街了嗎?”
金毛重重地歎了一聲:“那個領路的是個傻叉。”厭惡表達得相當直白,不帶分毫委婉。
“拜托,我想找個人和我一起分擔痛苦。”金毛雙手合十,上下搓了搓,“您要是沒什麼事,咱們今天能一路走嗎?”
諦複今天卻是沒什麼任務,王複安他們那邊去調查人工湖的枯骨了,考慮到那邊高端的防護措施,為了不打草驚蛇,王複安讓諦複不要有動作,之後如果還需要他們做些什麼,王複安會另行通知。
所以諦複今天的計劃實際是出門和覃戊司逛逛街。
【和他一起去。】覃戊司在諦複腦海裡開口了。
【為什麼?!】諦複很詫異,他不能理解。
【公司肯定不會安排太糟糕的地方,你去蹭蹭,看個新鮮就行了。】覃戊司單純覺得這樣省錢。
新大陸的物價可不便宜,諦複手上沒幾個錢,不省白不省:【我一直都在影子裡跟著你。】正好他現在還沒有完全融入親密關係,他也能緩緩。
“那,那好?”諦複見金毛的表情一秒恢複活力,猶豫了一下,隨後又說,“我隻是跟過去湊個數。”排憂解難他是不會的,他沒那個口才。
“謝謝,謝謝。”金毛萬分感激,“您肯陪我就好不過了。”
其實諦複不太明白金毛為什麼會這麼抵觸領路人,隻是裝裝樣子的配合而已,金毛應該已經很熟練了,不然他也不會爬到如今這個地步。
而諦複這種困惑在見到領路人之後就解開了。
怎麼說呢,對方是個……非常話癆且喜歡互動的矯情怪。
領路的男士倒是大方,帶他們去逛各類展會,而期間他必須要發表自己的看法,並且要求身旁的人與他互動。
根據金毛的解釋,這位領路人是公司在這塊大陸分區高層的孩子。
對方模樣很奇怪,在整容產業發達的今天,想要一張精致的臉並不是什麼困難事。
而對方五官平平無奇,沒有動刀的痕跡。
五官沒動,但這位領路人卻給自己額頭上開了個天眼,上頭是個不能視物的仿真假眼,動態能根據他自己的眼睛視線來走,看起來特彆詭異。
領路人在見到諦複的時候,著重介紹了自己腦門上的眼睛,表示這是一種行為藝術,這個腦門上的眼睛代表了他靈魂的眼睛,他看清摸透了這個世界。
“我們這個世界變了,無數的文娛遊戲充斥著我們的生活,他們甚至不再抬頭看一看天空。”領路人很痛心,“他們不再關心周邊的環境,自己的同胞,他們隻在乎那些虛擬的東西。”
諦複拿著對方給買的甜筒,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他卻看到金毛翻了個隱晦的白眼。
領頭人伸手拍了拍諦複的肩膀:“說真的,月星城的大部分人甚至都不如你。”
甚至?都不如?一旁金毛挑眉。
金毛是真覺得好笑,尤其他知道領路人身前是真正的001,再一看他們就更搞笑了。
領路人不明白諦複的真實身份,他隻覺得這個廚師真的很對自己胃口。
以往大多數人都是懶得搭理他的。
領路人本身是個富一代,按理說他沒必要來做這種活。但他同時又是金毛的粉絲,想要一個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機會。
然而接觸的結果讓他有些失望,很明顯,金毛並不認同他的某些觀點,隻是金毛沒有反駁他,而是選擇了沉默。
“你知道嗎?我們這個世界病了,他們已經無法從現實找到價值了。”領路人繼續說,“我了解過你們舊大陸,那是比月星城更恐怖的地方。”
“夢劑泛濫,混亂無序,他們從來都沒想過怎麼擺脫現狀。他們隻是在自甘墮落。”領路人說到這裡,話頭又一轉,“說真的,我覺得現在的媒體應該多把鏡頭聚焦在舊大陸,那種自甘墮落的生活模式應該被批判,應該讓月星城的人警醒。”
說完他又看向諦複:“你覺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