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很多夢,七八糟地片段毫無邏輯地在腦子裡反複播放。
怒罵聲、爭吵聲像是一張網死死將許青靄攏在裡麵無法脫身。
他艱難地想要向上攀爬離開這座深淵,可一伸手就被一根棍子狠狠砸中,從骨縫兒裡鑽出的疼痛讓他本能縮在地上發抖。
他想叫,可叫不出聲,人影迅速消散來不及等他抓緊就消弭無蹤。
許青靄站在茫茫深海中央孤立無援,四處全都是深不見底的淵壑和無邊的孤寂,他很怕黑,幾乎要窒息的恐懼死死將他困住。
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很大很熱,不由分說將他從冰冷的水裡撈出來,一手捂著他的嘴,一手將他攬入懷中。
男人懷抱很暖,幾乎嚴絲合縫將他嵌在懷裡,他抱得很緊,許青靄像是能聽見呼吸與低低的安撫。
許青靄拽著他衣服的下擺,哆嗦著往他懷裡鑽,尋求溫度與安全感,然後被對方抱得更緊,幾乎揉碎一般的力道。
他忍不住往對方懷裡窩,就在陷入心安的那一刻一道冷冷地嗓音從頭頂響起。
“許青靄,我給你發照片是為了讓你畫畫的?”
許青靄猛地坐起身,清醒了。
頭痛得要命,鼻尖發癢打了個噴嚏才發覺昨晚窗戶沒關嚴。
他揉了揉鼻子通氣,看了下時間才剛早上七點半,習慣性拿起手機打開微信,界麵還停留在和S的聊天窗。
許青靄坐在床上發了會呆,腦袋裡還殘留著夢裡男人低冷的嗓音,沒有起伏也沒有怒意卻帶著無儘的壓迫感,讓他很無助。
許青靄伸手摸了摸腰,已經不痛了。
他習慣把一件事做完才去做另一件,畫畫對他來說是絕對的享受,五個小時相較平時算得上很短。
他曾經不吃不喝連續畫過二十多個小時,也就是那個作品讓他第一次拿了獎。
從來沒有人像S這樣管他,許青靄有種怪異又陌生的不適應,又隱約升起一種無法形容的希冀。
寢室其他人還在睡,許青靄輕手輕腳爬起來進衛生間洗漱,換完衣服出門去畫室時剛過八點。
校園裡人還不是很多,隻有幾個職工在鏟雪清理校園,免得結冰滑倒。
冷風順著脖子往裡灌,許青靄給S發了條消息就將手機塞在口袋裡,拉緊圍巾掩住口鼻快步往畫室去。
畫室裡有不少人來趕作業,班長陳菲迷迷糊糊打嗬欠,瞧見他來“哎”了聲:“崽兒,接著。”
許青靄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一盒溫熱的牛奶。
陳菲咬著半個包子衝他揚揚下巴:“給你買的,喝完啊。”
“謝謝你啊菲菲。”許青靄拿掉圍巾擱在一邊的椅子上。
他怕冷,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便坐著玩會手機。
陸黎書收到消息的時候剛洗漱完,係領帶的手停了,先給他回消息:早。
許青靄:今天又下雪了,好冷。
陸黎書:嗯。
許青靄咬著吸管猜測他有沒有消氣了,抿了抿嘴唇問他:你也起這麼早啊?
陸黎書看得出他語氣裡的小心翼翼,想來昨晚那句話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驚嚇,收回來的糖在口袋裡焐熱,陸黎書又取出來。
他說:昨晚我嚇壞你了?
許青靄本想跟他抱怨,但打出來又一口氣刪了,改成:沒有,你是好意我知道的。
陸黎書:畫畫是你的學業也是你的工作更是你的驕傲,我讚成你為此付出努力,也相信你會在這方麵有很高的成就,但爭分奪秒,不肯吃飯、不肯動彈,用健康去換你覺得這些都對嗎?
許青靄從小就在漠視與暴力的夾縫中艱難長大,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株下賤的草,S卻覺得他像一朵嬌嫩的花。
許青靄吸了吸鼻子,坦誠認錯。
S問:錯哪兒了?
陸黎書幾乎能想到他的表情,許青靄未必真的知錯,隻是這一次的教訓讓他覺得不適應,得讓他自個兒重複一遍,鞏固認知。
許青靄說:不該坐那麼久不動。
陸黎書又問:還有呢?
許青靄:……記得吃飯?
陸黎書勾唇笑了笑,有進步。
這顆糖可以給出去了。
許青靄在心裡想了想還有什麼,要不要補上一句不該畫他的腰,或者……
叫句哥哥?
S雖然沒承認,但他總覺得是喜歡他這麼叫的,唔,老男人的不服老?
S:好乖。
許青靄腦袋頓時冒煙。
好、好乖!……?
他手指抖了兩下,到嘴邊的哥哥硬生生噎回了嗓子眼兒,畫室裡略微嘈雜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遠,他有種做賊的隱蔽混亂感。
S乾嘛突然說這種話,像哄孩子一樣。
許青靄緩了緩紊亂心跳,順杆兒爬到他掌心裡得寸進尺:嗯……那好乖,有沒有獎勵啊?
S:你覺得呢?
許青靄想起夢裡拽不住的衣角,還有被抱在懷裡的微涼氣息,受不住腦袋裡的小人兒唆使:哥哥今天穿什麼衣服啊?
S:大衣,但在你真的學乖之前沒有照片,不用暗示。
許青靄小心思被戳穿,一口牛奶差點嗆著,這人怎麼連他在想什麼都知道啊?
他悶悶地咬著吸管,給他S了一張手的照片發過去:畫室裡連空調都沒有,你看,手凍麻了。
許青靄的手指很好看,很細很白指尖卻粉嫩得要命。
陸黎書指腹按在圖片上,任由自己想象了幾秒鐘與他十指相扣,指縫嚴絲合縫扣住感受顫抖,想象他雙手困難握住其他東西的樣子。
陸黎書係好領帶,拿起腕表戴上才給他回消息:多穿衣服,不要隻在意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