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瞌睡蟲立刻跑了,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從榻上爬了起來,剛回歸成跪坐的姿勢,便聽到門扇被推開的聲音,抬起頭,見屏風後一個高大身影晃了下,似乎沒站穩,打了個趔趄。
小喬一驚,急忙直起身,準備下榻去看個究竟,那個人影已經穩住,轉過了屏風,出現在她的麵前。
可不正是魏劭?
他仿佛喝了不少的酒,那張原本線條冷峻的麵龐也微微泛出來酡色了,進來後,徑直就往裡走去,自己解下了束發的發冠,“嘩啦”一聲隨手擲在鏡台前,看也沒看一眼對麵還直著上半身跪在榻上的小喬,轉身朝那張大床走去,到了,一把撩開帳子,玉璧相互撞擊,發出清越的玉鳴。
接著,兩聲“砰”、“砰”靴子落地的聲兒,屋裡就安靜了下來。
……
小喬見他徑直上了床,仿佛一轉眼就睡了過去,原本有些繃的後背,終於放鬆了下去。
她籲出一口氣,雙眼盯著床上的魏劭,慢慢地恢複成跪坐的姿勢。
他應該真的睡著了。或者是醉酒了。
許久,小喬慢慢地再伸直兩腿,手握成拳,輕輕捶了下酸脹的腿,恢複成剛才半靠半躺的姿勢。
就這樣,兩人一個臥床,一個在榻,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屋中的空氣,除了原本的熏香,又混合了些來自於魏劭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聞久了,就不覺得了,隻是頭被熏的有些昏沉。
夜已經很深了。小喬就這樣坐靠在榻上,一會兒朦朦朧朧地打著瞌睡,一會兒又忽然驚覺過來,猛地睜開眼,看到魏劭依舊保持著原樣高床而臥,便又放鬆下來,再次打起瞌睡。這樣反複了數次,最後一次她掙醒過來,是被凍醒的。
窗外依舊黑沉沉的。看燭台上喜燭燃剩的長度,應該差不多四更天。火盆裡的炭火也將近白灰,隻散出些溫溫的餘溫了,屋裡一涼,外頭的寒意便滲了進來。
小喬渾身發冷,雙手交抱,揉了下被凍出了一層細細雞皮疙瘩的兩邊胳膊,估計離天亮又還要好一會兒,盯著床上的魏劭,見他半晌沒動一下,遲疑了片刻,終於下地,躡手躡腳地朝床靠去。
時下貴族階層臥室裡的習俗,不管夫婦是否同衾,床上總會放兩幅被衾。
魏劭隻躺在床沿靠外的一側,也沒蓋被,兩幅被衾此刻都在床的內側擺放著,疊的整整齊齊。
小喬幾乎沒弄出半點聲息,終於走到床尾,停在魏劭腳前的位置。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仰臥著,因為人高腿長,占了大半張的床,上半夜剛進來時麵上泛出的酡紅酒色已經消退了下去。或許床角燈影照不到,光線略微昏暗的緣故,臉色倒顯得異乎尋常的安寧,一雙濃黑劍眉也愈發醒目,兩隻眼睛閉著,睡的依然很沉。
小喬屏住呼吸,儘量慢地傾身向前,身體越過了他的腿,伸出一隻手夠過去,試圖將距離自己近的那床被衾拿出來時,身下的魏劭仿佛突然蘇醒,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接著,耳畔“傖”的一下劍出鞘聲,她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魏劭已從枕下迅速抽出了一柄長劍,人也跟著從床上翻身而下,耳畔一涼,劍尖就緊緊地貼在了她的咽喉之側。
這一切的發生,不過就在電光火石之間。
小喬頓時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劍鋒貼著自己脖頸皮膚時透過來的那絲兒寒意。和空氣裡的寒意給人所帶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鐵鏽甜味兒。
她知道這是血的氣味。
她慢慢地回過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裡還帶著細微的紅色血絲,透出了一縷淡淡的殺氣。
“我有些冷,方才是想取被而已。不想卻驚動了你。”她用聽起來鎮定的聲音說道。
但她心裡確信,自己確實沒有碰到他分毫。
魏劭注視了她幾秒,轉頭環顧被布置成纁紅一片的屋子,仿佛才意識到什麼似的,閉了閉眼睛,另手抬起來揉了下額頭,周身那種繃出來的殺氣終於消失了。
他將劍慢慢地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