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一愣,遲疑了半晌,說道:“這……這……恐怕有些不妥吧……軍規有十七條五十四斬,中有一條,便是營中不得藏女……我雖為帥,也不好從我這裡,破了這個規矩……”
公孫羊正色道:“君侯何來此一說?女君豈是平常女子可比?何況君侯也非無故接女君入營,乃中毒負傷,正需女君細心照料,方能早日痊愈,如何算是破了規矩?張將軍李將軍魏將軍也都盼著女君能早些過來照顧君侯之傷。”
魏劭心裡已經控製不住開始雀躍,麵上卻露出更加嚴肅的神色,最後勉為其難道:“我雖還是覺得不妥,但軍師瞞著我,將信都送了出去,我也是……”
他忽然想了起來:“路上不會有危險吧?”
公孫羊忙道:“主公放心!我除了發信給女君,也另送信給了賈虎賁。有賈虎賁護送,路上必定無虞!”
魏劭終於徹底放心了下來,一本正經點頭道:“我知曉了。先生白日辛苦,也早些回營帳歇了吧。”
公孫羊走了後,魏劭怎有心思睡覺。躺在營房那張行軍床上,翻來覆去,越睡精神越好。最後索性起來,坐到案後讀著兵書。
他的眼睛盯著簡片上麵的字,一縷英魂卻又不自覺地慢慢漂浮了出來。
他知道她早就已經到了晉陽。
一開始,沒受傷之前,之所以遲遲沒回去,除了這邊事務纏身,心裡也有點底氣不足。
畢竟,當初她死活不願意來,是自己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家裡,強行將她弄了過來的。
現在好了,雖然意外受了點傷,他躺了幾天,還頭暈目眩的,但還是有意外收獲,她自己要來了。
魏劭第一次覺得,公孫羊實在是他不可或缺的肱骨心腹。那天為了救他中了一箭,實在是值。
魏劭便想,等她來了之後,他在她麵前該如何表現。
是告訴她,自己已經無大礙了,讓她不必再為他擔心,還是再做做樣子,博她的憐惜?
這個決定下的實在艱難。比他行軍打仗排兵布陣還要艱難。
魏劭想了許久,這個兩難還沒想好,忽然腦海裡又冒出了另一個念頭。
事實上,會不會是她心裡還在記恨著自己,所以雖然明知他受傷了,狠下心腸就是不管他的死活?
魏劭接著,就被自己腦海裡新冒出的這個念頭給弄的心神不寧了。
她若是真這麼狠的下心,知道他中毒受傷了都不管他的死活,那……
那她也彆想自己會對喬家客氣了!哪天等他來了興致,想開刀了,她也彆哭哭啼啼地來求自己!
魏劭發了個狠。想年首以來,就因為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了酒,說了一聲讓她和喬家人斷絕往來的話,她就不給自己臉色了,更不用提主動陪他睡覺了。
心裡愈發覺得,公孫羊的信應該是白寫了。
魏劭心裡一開始的那種興奮、驚喜和期待,如潮水過了汐時,慢慢地消退了下去,最後感到有些煩悶,兵書更看不進去了。
真是覺得有些累了。
碰上這個女人,身累,心更是累。
他的帳房外,此刻忽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略微雜亂的腳步聲,中間仿佛還夾雜刻意被壓低了的幾聲話語。
小喬收信後的第二天大早,便叫賈偲送自己來西河郡。不顧顛沛,一路疾趕,連夜終於被送到了這裡。
方才馬車停於轅門之外。她身上罩了件鬥篷,從車廂裡下來。
負責轅門守衛的百夫長事先得到過公孫羊的叮囑,知女君這兩天不定會到,立刻予以放行,親自帶她入內,往中軍大帳疾行而來。
小喬心裡牽掛,跟著百夫長匆匆入了軍營,行經一個又一個的帳房,最後終於走到那座大帳之前,停了下來。
“稟君侯!女君到了!”
百夫長通報了一聲。
裡頭一時沒聲音。
小喬心裡急,徑直就掀帳進去了。
帳房裡的燭火還亮著……
她一抬眼,看到魏劭躺在一張行軍床上,一動不動的,仿佛是睡了過去。忙疾步走去。到了近前,又放緩腳步,最後輕手輕腳地坐到了他的邊上,屏住呼吸端詳他,見他老老實實地躺在枕上,雙目閉著,臉色有點蒼白,和平常惹人生厭的模樣相去甚遠,頓時一陣心疼,忍不住輕輕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