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端了一碗藥,在床邊喚她。朱氏起先木然沒有反應,良久,才仿佛被喚回意識,慢慢地將目光定在小喬的臉上,盯了她半晌,忽的,竟直挺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掐住了小喬的脖頸。
“匈奴!匈奴!我乃魏家主母!有我在,爾等休想入我魏家宗祠半步——”
她雙目放著奇異的光,含含糊糊又咬牙切齒地嚷著。
一旁黃媼等人大驚失色,高呼“使不得”,慌忙衝上來阻攔。
朱氏力氣竟異乎尋常的大,三四個人在旁連拉帶拽,才終於將她那雙手從小喬的脖頸上掰開。
朱氏雙手在空中亂抓了片刻,雙眼一陣翻白,忽又倒了回去,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嘴裡發出不斷地呻,吟。
藥碗砸碎在地,小喬趴在地上咳嗽著。
黃媼慌忙來扶她。
小喬捂住脖頸,擺了擺手:“你去照顧她……”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人一把推開。
小喬轉頭,看到魏劭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身上戰甲未卸,袍角染血。
“男君!”
黃媼等人一怔,隨即匆忙迎了上去,跪在兩邊,低頭不敢再發半聲。
魏劭雙目落在床上朱氏的身上,身形定了一定,立刻疾步而入,從小喬身前掠過,幾乎是衝到了床前。
“母親!”
他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醫士呢?醫士呢?人呢?”
他扯著嗓,厲聲吼道。
“稟男君,醫士昨夜一夜都在夫人邊上,就方才出去小歇了下。婢這就去喚他——”
黃媼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出去喚人。
“劭兒,是你嗎?你回來了——”
朱氏慢慢地睜開浮腫的眼皮,目光在魏劭臉上停留片刻,吃力地抬手,想去撫摸他的麵龐。
“母親,兒子不孝,來晚了,竟讓母親受了這般的苦!”
魏劭握住朱氏那隻纏著藥帶的手,聲音低沉。
“我無妨,劭兒你莫為我擔心……”朱氏眼睛裡露出欣慰的光芒,嘴角噙著滿足微笑,喃喃地道,“匈奴人打來了,破了漁陽城門,他們要對我們魏家列祖列宗不利,我便誓死守護家廟,決不讓匈奴人得逞……”
魏劭低頭,後背雙肩微微抽動,聲哽咽:“兒子都知道……知道,母親彆說了,先養傷要緊……”
“不不,我沒事!我很好!”朱氏目光忽然落到魏劭身後的小喬身上,驀地全身繃緊,指著小喬道,“叫她出去!我不要看到她——”
她皺眉,咬牙,喉嚨裡發出一聲聲的哀歎。
“母親稍安!”魏劭極力地安撫她。
“劭兒!你還護她——她是匈奴人!匈奴人!我魏家容不下匈奴人!”
朱氏雙眼翻白,全身不斷地發抖。
魏劭回頭,向小喬投來仿佛帶了懇求意味的一瞥。
他的雙目泛紅,隱隱似蘊有淚光。
小喬朝他點了點頭,慢慢地後退,退到了門口,轉身跨了出去。
她回到了西屋,對著燭火獨坐了許久。
春娘帶著腓腓還在範陽,沒有去接的話,一時還不會回來。
……
次日天亮,魏劭回到西屋的時候,房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仆婦說,女君昨夜連夜去了無終。
女君還留了一句話,請男君放心,她會好生照顧祖母。
……
無終是個養人的好地方。徐夫人被送到這裡後,病況便慢慢有所好轉。
小喬過去的時候,她的精神比起之前,已好了不少。
半個月後,當朱氏去世的消息傳來,徐夫人在小喬的攙扶下已經能夠起身在庭院裡散步了。
得知消息,她沉默了片刻後,說道:“糊塗人,亦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