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於心裡總覺得對不起施家。
眼下林氏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捅破,這讓周氏又羞又氣,臉上第一次露出明顯的怨恨。
“行了,你大嫂和老三家的事情我們都能理解。”
眼見要打起來,施母開口打斷,當初她給兒子看中周氏和鄔顏也不是因為嫁妝,此刻也就不在意:“老二家的,你看你這嘴得安個把門的!”
林氏委屈極了:“娘,我這不是心疼你嘛。三弟妹說自己是大家閨秀,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彆是騙咱們的吧?反正自打她進來門,可是什麼活都沒乾,甚至有炒田螺這種好東西都不告訴我們,可不就是拿我、拿爹娘當外人?”
這話說的,一下子讓施母想到了炒田螺賺的錢。
對啊,老太婆忍不住想:有這種好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就算沒有嫁妝,當初也可以用炒田螺的菜譜當嫁妝,說到底就和老二家說的一樣,是不拿他們施家當自個兒的家。
一時間,施母對鄔顏的那丁點兒偏分也消失了。
對麵,把所有人嘴臉看到眼裡的鄔顏心中哂笑,果然不論何時,金錢才是最動人的東西。
不過無所謂,她從未對施母抱期望罷了。
趕在質問前,女人自己主動開口:“其實,這炒田螺的方子,媳婦一開始就打算交給爹娘。”
“什麼?”
“真的?!”
屋裡響起兩個不同的聲音。
鄔顏輕輕點頭:“娘從人牙子手裡把我救出來,媳婦也不是那種不懂得恩情的人,可惜身無分文......”
頓了頓,鄔顏接著道:“媳婦的廚藝是一位大師親傳,他在臨終前曾對我說,師道不講究什麼傳男不傳女,也不講究傳親不傳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傳給那真正喜歡做飯、有做飯天賦的。”
施母驚訝:“老三家,你想起來了?”
“隻是模糊的一些片段…”嘴裡發出一聲歎息,女人突然變得傷感起來:“當初做飯的時候,二嫂總是站在兒媳身後偷看,兒媳初來家中,不敢得罪人,想著看便看去了,如果二嫂真的能做出來,想必便是師父口中擅長廚藝者……”
“那你也不能騙我說用雞血!”
“大概是二嫂聽錯了,當時正好想起一種用雞血做的美食,忍不住說出口。”
林氏氣的目瞪口呆:“你你你……你簡直滿口胡言!”
鄔顏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添了一把火:“原本這菜譜是打算交給娘的,娘願意教給誰便教給誰,現在看來,二嫂沒有做飯天賦,這菜譜,恕不能送給二嫂。”
短短幾次交鋒,就從“戲耍”變成了為保護菜譜。
而且她不像其他廚子一樣,隻傳親隻傳男,看在同是妯娌的份上,甚至給了林氏機會,那是林氏自己沒有把握住,賴得了誰呢?
哭哭啼啼的林氏突然發現,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漸漸變了。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隻以為是自己哭得不夠大聲,越發賣起力氣,甚至鼻涕都流出來,被她擤了一把,順手擦到了桌子腿上。
見狀,施母“砰”的一聲,將茶杯重重放下。
“被欺負沒人撐腰啊……遭天殺…的……嗝!”哀嚎的林氏渾身打了個哆嗦,鼻涕掛在鼻子那兒,不敢動了。
施母重重哼了一聲,對賣慘視而不見,轉頭麵向鄔顏又換了一副表情:“老三家的,這事你做的對,自己的菜譜,怎麼就她林玉兒臉大想偷學,咱們這當婆婆當公公的還沒說話呢!”
施父同樣點點頭,他卷了支旱煙,舒適地吐著煙圈,女人的事情,還是讓施母管教吧。
“老二,這是你媳婦,你怎麼看?”施母問施老二。
施老二的臉紅到滴血,多虧了長得黑才看不出來:“娘說的對,弟妹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二哥不用道歉,這件事情和二哥沒有關係。”鄔顏表情淡淡。
她越這樣說,施老二越自責,覺得三弟常年在縣城讀書,自己家的婆娘不僅不好好照看三弟的媳婦,甚至做偷人家的食譜的缺德事!
等三弟回來,他有什麼臉去見人啊!
當即氣得擼起袖子準備揍人。
施母嫌棄地擺手:“行了,彆在我和你爹眼皮子底下作戲,老三媳婦願意把炒田螺的菜譜上交公裡,老二你媳婦卻隻想著自己……做的這麼偷偷摸摸,是不是準備給娘家送過去啊?”
林氏被說的眼神亂飄,彆說,她還真是那樣打算的。
一看她的反應,施母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好啊,你個林氏!”老太婆指著人的手直哆嗦,“滾!趕快給我滾!彆在我眼前晃蕩!”
“娘……”
“你也給我滾!”
好吧,連兒子也遷怒上了。
等二房狼狽離開,施母找了個借口讓大房也出去,隻留下鄔顏一個人,準備做什麼不言而喻。
周氏偷偷拉了拉施老大的衣服,可惜施老大沒有理解自家媳婦的意思,無奈隻能離開。
等人都走了,屋裡剩下三人,施母收斂起怒容,迫不及待問鄔顏:“老三家的,你真打算把炒田螺的菜譜交給公裡?”
“嗯,媳婦的確是這樣想的。”一邊說著,鄔顏一邊從袖中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宣紙,上麵寫著黃豆般大小的毛筆字,也畫著奇奇怪怪的圖案——正是她親手做的關於炒田螺生意的計劃書。
因為女人是第一次寫毛筆字,墨點忽重忽輕很不好看,隻要稍微懂點兒書法的人看到後,絕對會嗤之以鼻。
不過眼下,在場的隻有鬥大的字不識半籮筐的施父施母。鄔顏的毛筆字落在他們眼裡,就跟天書似的。
不懂,但是覺得,他們這個三兒媳不簡單。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在對方那兒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老三家的,你還認字啊?”
過了會兒,施母小心翼翼開口,一向火爆的她在此刻連聲音都輕了許多。
鄔顏點點頭,這沒有什麼好驕傲的,畢竟九年義務教育下的人不識字才是少見。她寫這個東西,一來簡單易懂,方便後續的操作,二來也是用來震懾施家老倆:“爹,娘,媳婦有件事情想和你們商量。”
“什麼事?”
“可是關於菜譜?”
“娘猜的不錯。”鄔顏把宣紙在桌子上展開,轉頭問抽旱煙的施父:“爹,您和大哥他們去縣城乾工,一天賺多少?”
施父將.煙.槍.的頭在桌沿上磕了磕,磕下來一大撮的煙灰,聲音老邁:“老大和老二能賺一百文,我這種年紀大的,他們隻給七十文。”
也是就三個人實打實的賣力氣,一天也隻賺兩百七十文。
鄔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同時在心裡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三家的,你到底想說啥啊?”施母聽了半天沒有聽明白,急的坐不住了,忍不住插.話。
鄔顏笑了笑,美豔的麵龐上多了一絲俏皮:“爹娘有沒有打算過,農閒的時候去縣城擺攤子賣田螺?”
“賣炒田螺?不行不行!”聞言,施母下意識便反對,“咱們就是普通的莊稼人,哪有那個本事。”
“媳婦倒是覺得娘謙虛了,這次去縣城賣炒田螺,可是多虧了娘呢。”
這話不假,兩桶田螺幾乎都是施母賣出去的,而她自己則是歇了再歇,哪怕這樣,還把手指累腫了。
想到這,鄔顏悄悄歎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還是老老實實當個官太太,販.賣知識吧。
施母還是搖頭,不過看臉上的表情,卻是已經動搖。
反倒一直不吭聲的施父突然開口:“農家給雞鴨吃田螺,也就入秋這段日子,河裡的田螺大了、胖了,給雞鴨吃,不至於啄半天不出物。”
言外之意,炒田螺隻能賣一時,不能當長久買賣。
這的確是一個現實。在沒有人工養殖田螺的古代,百姓跟隨季節安排生產,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而田螺的生長周期則應了那句俗話:
“三月田螺滿肚子,入秋田螺最肥美。”
鄔顏沒有想到施父能看到其中的關鍵,還挺訝異,自從來到施家,她幾乎和這個沉默的老人沒有交集,潛意識把對方看作和施母一般的人。
唔,現在看來,估計施傅興擅長讀書的基音便是遺傳於施父吧。
“爹的擔心媳婦想過,您看這裡.......”
女人白皙的手指慢慢移動,落到宣紙的一處:“最簡單的辦法,不止是炒田螺,我們的小吃攤還可以賣其他食物。”
“哎喲,你還有其他菜譜?”施母眼睛瞪大,不可置信。
鄔顏沒回答,施父拿.煙.槍.敲了敲桌麵:“咳!”
施母撇撇嘴,訕笑:“嗬嗬,老三家的,娘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太高興了,嗬嗬太高興了。”
“媳婦曉的。”鄔顏垂下眼眸,她當然有其他菜譜,比如風靡後世、被人類吃到差點兒瀕危的小龍蝦,絕對比炒田螺還要受人歡迎:“大概有...不過媳婦記不起來了。”
女人的歎息聲讓施父施母猛然想到,他們這個兒媳失憶了。
“嗨,一個炒田螺就夠了,不是我說,就是聚緣樓也做不出這個美味,你說對不老頭子?”
施父點點頭,他聽施母說過,那天連聚緣樓的小二都來買回去一份,可見醬炒田螺和麻辣田螺的威力,足以讓眾人瘋狂。
就連他,一碗醬炒田螺,搓幾顆花生米,也能吃得肚子溜圓,渾然自得。
“老三媳婦,你說的另外的辦法是什麼?”
施父回味了一番美味,沒有忘記鄔顏最開始的話,果不其然,對方又指了指另一幅圖案,寬闊的水池,裡麵用墨點了許多小黑點,“如果想做長期生意,我們可以自己養殖。”
施父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搖搖頭。
這個方法太冒進了,在沒有看到好處前,他不敢這般做。
施母也不敢。
“那就用第一種吧。”鄔顏不意外,她點出賣田螺的收益,“就算隻在秋季賣,也比去碼頭乾工活輕鬆,賺得多。”
不知不覺中,施父手中的旱煙自己就燒沒了,他皺著眉,布滿周圍的臉上露出糾結,終於一拍手:“好,乾了!”
如果真的成功,他們一大家子就不用那麼辛苦,老三接下來讀書的錢也有了。
當家人都這樣說了,施母自然改變不了,更何況她早被說服,那五百文錢可是在她那兒捂得熱乎呢。
不過她還有一個問題:
“這活應該怎麼分呢?”
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鄔顏,“老大和老大媳婦都是老實的,老二力氣大,賣力氣的活找他準沒錯,就是老二媳婦愛偷奸耍滑,愛往娘家倒拾東西......”
“娘做主便好了,炒田螺有一醬料是關鍵,隻要娘自己保存好配方,二嫂就不能做出正宗的醬炒田螺。”鄔顏無意追究,她暫且離不開施家,沒必要徹底撕開臉皮。
施母鬆了口氣,就怕鄔顏生氣,不讓老二家一起賣,為了讓女人心裡舒坦,在鄔顏提出自己身子弱,恐怕乾的活不如大嫂二嫂多的時候,施母一拍大腿,大方地答應了“分紅”的事情。
日落西山,一天又結束了。
鄔顏累得脖子酸疼,整個下午她都在廚房教施母炒田螺,對方經常做飯,手法和意識倒不至於太差,就是習慣性扣扣搜搜,有意無意地手一哆嗦,便漏掉半勺調料。
鄔顏氣笑了,也不點出來,直接將兩份擺在一起讓施母自己品嘗,如此一來,施母終於不敢再漏料。
好不容易做出來的味道相差無幾,窗外的天色已經悄悄變黑,灶裡的火苗襯著金紅的光。在這待久了,鄔顏已然出了一身汗水,白嫩的臉蛋被熱氣熏得像桃花,漂亮的鳳眼含著水霧,看人的時候仿佛藏著.含.羞的秘.語。
連施母都暗自在心裡臭罵,怪不得當初成親的時候三寶沒有反對,就這副模樣,可不是男人都喜歡嘛!
另一邊,已經回房的鄔顏不知道施母的心思,直到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才忽然想起昨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村長有沒有去縣城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