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修羅(1 / 2)

沉默對峙一瞬, 蕭執微微眯起眼睛:“你覺得我想怎麼樣?”

時樂莫名有點口乾舌燥:“你先把我放下來, 抱著不累嗎?”

“你輕了。”蕭執突然道,側過臉,過了片刻才舍得將時樂扔到榻上去。

時樂坐起來揉揉脖子, 漫不經心道:“應該沒有吧……”

蕭執譏誚道:“葉知行沒把你照顧好嗎?”

“蕭大小姐,請注意言辭。”

蕭執恍若未聞,繼續冷聲問道:“葉知行呢?”

“在客棧歇著吧。”時樂揣測對方其實曉得,隻是故意考驗他說不說實話而已。

“那你出來乾什麼?”

“……自然是看燈會啊。”

“方才如此拚命的往前擠,就這般想看花魁?”

時樂覺得這人有病, 短短時間連發五問,就如此有求知欲嗎?重點是, 問出的都是無聊至極的問題。

“是的,特彆想看花魁妹妹長啥樣,可惜了。”時樂被問煩了, 吊兒郎當的回答。

蕭執擰眉, 對這答案十分不滿, 俯下身掐住時樂的咽喉,眸中千尺寒潭:“彆這麼輕浮。”

時樂無語,這人,真的病得不輕。

“話說,蕭大小姐, 你好像又長高了。”

聞言, 蕭執終於移開視線鬆了手。

時樂繼續逗他道:“如今比我還高, 再女裝真不合適了。”

“……”

“還是說, 這女裝的毛病你改不了了?”

蕭執深深的看了時樂一眼,捏住他下巴:“時樂。”

“嗯?”

“我不合適女裝,那你女裝如何?”

時樂怔了怔,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蕭大小姐你這樣挺好看的,真的。”

蕭執冷聲道:“再廢話,仔細我把你舌頭割了。”

時樂忙咬了咬嘴唇,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畢竟對方是說到做到心狠手辣的蕭宮主,他還沒活夠呢。

兩人再度沉默下來,窗外社火燈會的喧囂聲清清楚楚的落入屋中,細細碎碎的,滿是令人心安的煙火氣。

雖然現下狀況尷尬且危機四伏,時樂卻不合時宜的覺得輕鬆,他微微側過頭,心無旁騖的看著時不時綻放於夜空的花火。

蕭執黑燈瞎火的,自個兒忙著布陣,時不時偏過頭看趴在窗口觀賞花火的時樂一眼,明明滅滅的火光落在對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他心中湧起一絲絲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小時候他爹第一次帶他出嵬國,似乎也是上元燈會,給他買了一串冰糖葫蘆,他坐在爹爹的肩膀上,舉著糖葫蘆小心翼翼的舔了舔,甜絲絲的,一抬頭,恰好夜空中綻放了一朵煙火,明亮的,碩大的,也是轉瞬即逝的。

蕭執想,現在這絲滿足感,竟和當年有些微妙的相似。

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轉瞬即逝的,當年的糖葫蘆是這樣,他死去的爹是這樣,眼前的時樂……

恐怕也是這樣。

所以他不應該稀罕。

“……”時樂不知何時已經回過頭,看到蕭執莫名其妙的盯著他,背後發毛,一臉你他媽看著我做什麼的疑問。

蕭執倉惶的移開眼,不耐煩道:“你趴那兒礙事,擋光線了。”

時樂無語,朝裡挪了挪,蕭執又道:“你喜歡看煙火?”

時樂沒回答,靠著枕頭假寐,沒多久,蕭執又不樂意了:“你怎麼不答話。”

“……”時樂莫名其妙,方才不是你讓我彆廢話要剜我舌頭的嗎?這人怎麼這般不講道理。

“蕭大小姐,你方才讓我彆說話。”時樂有氣無力道,可以說很煩了。

蕭執深深的看著他:“你故意同我過不去?”

時樂想死的心都有了,無奈道:“不敢不敢。”

“從現在起,給我說話。”

“……你放過我吧,”時樂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心念電轉間笑道:“要不我把你曾畫過的春宮,再念給你聽?”

蕭執的臉倏忽紅了,咬牙道了句不識好歹。

不識好歹?這怎麼是不識好歹了?時樂沒意識到若他真將小黃文念了,今晚就走不出去了……

蕭執突然正了臉色:“時樂,把這段時日浮餘山上所發生的都說說。”

這要求不算過分,時樂也就應了,將前段日子葉知行如何收拾祝南君,浮餘山如何在祝玄君出關後度過危機,他們一行四人此行的目的都說了,講到浮餘山眾人被圍困在焚天陣天羅地網時,時樂突然想起他和莫懷塵打的賭。

“蕭大小姐,那日浮餘山被祝南君陣法封鎖,有一人在外試圖破除結界救人,那人……是不是你?”

蕭執沉吟片刻,才淡聲否認:“我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時樂點頭,心道自己真是多此一舉,嘴上笑道:“我猜也不會是你。”

幸而此時屋中光線昏暗,蕭執眼中那抹落寞沒讓時樂瞧見。

又百無聊賴的說了一會兒話,時樂是真的乏了,他取過桌上的酒水看蕭執畫陣,笑道:“原來你的畫功都是這般練就的,不畫春宮可惜了。”

蕭執冷聲道:“下回再給你畫,那些人兒都換成你的臉。”

時樂痞裡痞氣的笑:“好啊,最好再把對方畫得美一點。”

蕭執微微眯起眼:“美?可有參照?”

興許是酒有些上頭,時樂腦袋一熱道:“你彆這麼看著我,你已經夠美的了。”

蕭執愣了愣,臉迅速燒了起來,時樂轉瞬也意識到這句話說得太過輕佻,暗道不妙,忙撓了撓腦袋尷尬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對方沒言語,時樂又難堪的低頭揉了揉眉心,待他再抬頭時,看到蕭執麵沉如水眼神一凜,下一刻,他就被對方剝了外袍推到榻上。

……?這又是什麼神展開?

蕭執將食指放於唇中,做了個噓的比劃,屋外的燈會喧囂截然而止,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跳,突然,屋頂傳來極輕微的聲響,兩人對視一眼,蕭執從容的打了個響指,突然無數個乾涸的骷髏頭從廂房四壁探了出來,咧著嘴嘩啦嘩啦咬碎屋頂瓦片正欲咬斷埋伏者的腳腕。

頓時陰風四起,鬼哭遍地,時樂還是第一次看到蕭執操縱嵬國術法,意料之外的沒被煉獄般的場景嚇到,反而覺得有點意思。

而此時的蕭執,身著嫣紅的花魁衣裳,一張臉蒼白冷豔,時樂想到一個詞,鬼新娘。

真美,真冷,真毒。

刹那間,整座攬月樓燈火儘熄,所有廂房的窗戶啪的敞開了,無數淬了毒的骨針從四麵八方直刺而來,與此同時令人冷出一身雞皮疙瘩的琵琶聲響起,泠泠冽冽,飛雪消魂。

時樂此時衣襟半敞著,也顧不上去整理,默念咒決築起屏障,一旁的蕭執微微詫異:“你恢複了?”

“一點點……”時樂如實答道。

蕭執無所謂的輕笑:“那彆費氣力了,我一個人就能解決他們。”

如此說著,蕭執揚了揚袖子,淡藍的光暈飛掠而出,將骨針悉數擊成粉末。

“時樂,今夜你彆出手,留著氣力給我暖床。”

時樂:……?這種時候開什麼玩笑?

“蕭執,逼人做這事兒,你能要點臉不?”琵琶聲截然而止,與此同時一陣香氣襲來,一名容貌姣美的女子不知何時立於蕭執三步之遙處,麵色煞白,顯然身上帶傷。

時樂揣測,這就是那位方才在街上中了蕭執暗算的洛青子。

蕭執冷笑:“逼?你看他這副眼含春色的模樣,像是被逼的?”

時樂暗罵一句去你媽的,眼含春色這個詞,還是先前寫小黃文他教蕭執的,這小子倒學得快,將這個詞用在了啟蒙師父身上……

那女子顯然被這話擊中了,她看了眼衣衫半敞滿臉紅痕的時樂一眼,氣得渾身發抖,袖袍一揮,無數鬼針朝蕭執疾射而來,與此同時,四尊鬼煞將整座攬月樓以骨陣封鎖。

而另一邊,葉知行提著無楓劍走出客棧,神色焦急麵沉如水,剛巧遇到正往回趕的秋覺,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葉知行忙問道:“怎麼了?時前輩呢?”

“方才看花魁,我們被擠散了,之後再找不著前輩,我以為他提早回來了……”

葉知行儘量壓製自己的情緒道:“花魁?他們去向何處?”

“攬月樓。”覺察到事態不對勁,秋覺語氣也有些慌亂。

葉知行點頭,難掩焦急之色:“你先回客棧歇著。”

“那葉道長你呢?”他發現了,隻有關乎於時樂的事兒,葉知行麵上才有情緒的起伏波動。

葉知行沉聲道:“我去把前輩尋回來。”

……

時樂發現了,這蕭執真的很雞賊。

他明明讓自己彆動手,說自己一個人應付嵬國四煞和洛青子綽綽有餘,結果呢?修為隻恢複四成的他差點沒被四煞洛青子要了小命,虧得及時趕到的葉知行出手,兩人聯手才把四煞困於事先順備好的北冥陣。

蕭執氣定神閒,端起時樂先前喝過的酒杯,一邊品酒一邊看四煞被北冥陣吸乾靈力魂魄,最後化作四副枯骨。

而那位洛青子,被他用鬼釘釘住了手腳,像個耶穌一樣掛在廂房西麵的牆上……

時樂算是明白了,蕭執不讓他動手,是看不上他恢複的那點功夫,而把他拐來攬月樓,也是想引出葉知行幫忙。

說白了,他不過是蕭執用來威脅葉知行的一個餌。

待四煞終於灰飛煙滅,蕭執將未喝完的酒灑在他們的骨灰上,拾起骨璜片收入囊中,莞爾朝葉知行道:“葉知行,許久不見了,修為精進不少。”

“蕭公子,彼此彼此。”

蕭執依舊是皮笑肉不笑:“此番,多謝道長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