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行嘴唇動了動,整個人頹了下去,終究沒言語。
“我會把時樂尋回來。”
拋下這句話,蕭執就把秋覺從浮餘山帶走了。
那日,他雖服了假死藥醒不過來,但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發生的一切,包括最後時樂的心臟被流毓生生掏出捏碎,又被鬼藤倒掛流乾身上的血,最後徹徹底底消失在自己眼前,連屍體都沒留下。
隻有一團被碾碎的心臟。
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眼睜睜無能為力。
蕭執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明明一切都在變好,明明自己剛下定決心與對方袒露心跡,明明以前每次重傷醒來的時候時樂都在,寒江村的時候,漣城的時候,還有每天早晨睡醒,這個人都在他身邊的……可是……
他不信,不能信。
……
秋覺同他回了塗煞宮,宮人看蕭宮主帶回了一個小少年,不知其來曆身份,皆恭恭敬敬不敢得罪,於是秋覺在塗煞宮的日子並不難過。
“蕭宮主,若要以我的血去救時哥哥,必須先找到他的魂核……”
屍首沒了可以用血靈茸鍛造,可魂核沒了,想要重生再無從談起。
“我明白。”
蕭執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將整個南桑國掘地三尺,依舊找不到尋不到一絲時樂的殘魂,隻將一副血岩棺帶了回來,可魂核尋不到,血岩棺也無用武之地。
自從時樂消失後,蕭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入了魔般上天入地尋找一切可能性,奈何半分線索都沒有。
有時候他實在是乏了,躺在榻上抱著冰匣子睜眼到天明,冰匣子裡裝的,是那顆被流毓捏壞的心臟。
蕭執瘋癲起來,會抓著秋覺的衣襟逼問,問他是不是還給了時樂什麼藥,不但能假死,人也會消失,每到這個時候,秋覺都會邊搖頭邊哭到說不出話來,他也希望時哥哥是吃了他的藥,而不是真的消失了。
秋覺在塗煞宮閱遍秘境中的醫藥典籍,不知不覺到了立冬時節,他一日日看著蕭執舉止瘋狂形容憔悴,從初見時一頭青絲到現在如雪白發,心中震驚又悲涼,他自己也難過,但從未見過有誰像蕭執這樣痛苦。
蕭執如今雖是一頭白發,卻因執念入了心魔,眉間浮起一抹血色印記,嘴唇鮮紅臉色煞白,越發孤冷絕豔似鬼魅,美得邪性。
這瘋美人甚至自己給自己下了浣滅蠱,每月十五毒發時將唇抵在冰匣子處喃喃低語——
“時樂,當年讓你受的苦,我都還了,你可以回來了吧?”
“早點回來行麼?”
秋覺不忍心,以衍夢草入藥勸蕭執喝下,喝了這藥,他至少能安然入睡,夢裡還能見到自己想見的。
轉眼到了臘月,快過年了,蕭執將秋覺放了回去,至於他是回笠州還是浮餘山,也不再過問。
蕭執已不似最初時那般癲狂,隻是整個人性子都變了,若說以前他隻是陰鷙薄情,現在就是冷酷暴戾,隻要觸及他的禁忌,必死無疑。
嵬國有傳,這蕭宮主有間密室,密室裡貼滿活色生香的春宮,而春宮上翻雲覆雨情誼繾綣的兩人,一個是蕭執本人,另一位生得清冽俊朗,是鬼眾們沒見過的模樣。
畢竟當年在塗煞宮,時樂常年以麵具示人,除了蕭執沒人見過他真正的容貌。
春宮密室一事在嵬國一傳十十傳百,可沒誰真正見過,見過的人都被挫骨揚灰了。
這一年的冬天,嵬國比往年要冷許多,大雪一下就是三五天,蕭執也不畏冷,時常穿著單衣在雪野裡孤魂野鬼般遊走,有時候躺在雪中,被大雪覆蓋都無知無覺。
若他置身暖處,就會記起那年笠州,時樂在身側,雖窗外亂雪紛飛,但屋中溫酒煮茶,寒冬臘月,一室春暖花開。
千山暮雪,不知他弄丟的人還尋不尋得回。